“正确答案?”
“还有很多人有着跟我们相同的境遇吧?毕竟强奸案多到数不清。也有人打掉了因此怀上的孩子,也有人生了下来。到底是应该生还是不应该生呢?我也不知道。其实是没有正确答案的吧。”
该生,还是不该生。这并不像是考试题目或是二选一的对错题,的确应该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但是,一般从常识上考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想选择生下孩子的应该是比较稀少的吧。但我相信,当时决定“生吧”的父亲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一个值得生下孩子的理由。我也想象过,这会不会同使得母亲早逝的那个病症有关呢?不过实际上,父亲或者母亲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过那个理由,一次都没。其实稍微想想就很容易能理解的,毕竟如果被父母告知“是因为这种种理由而不得不生下你”之后,会回答“这样就好,谢谢,我放心了”的孩子并不存在。不,或许我的弟弟还可能会表现得很稳重乐观,甚至会微笑着说:“多亏了。”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认为有必要去这么做。只有在对将来心存焦虑的时候,才需要去做解释说明。
“那爸爸你是怎么看待春的?”虽然我因这如晴天霹雳般的家庭秘密弄得一片混乱,但依旧这么问了父亲。
父亲的回答,或许会改变我的人生。如果那答案敷衍、或者暧昧、或者纯粹是连哄带骗,那么在我心中,“家”这原本的形象将会幻灭得荡然无存。我可能会感觉自己被孤零零地丢弃在一片茫然沧海,甚至会堕落得成为心中没有丝毫信念可言的潜在罪犯者。
父亲的回答十分迅速。
“春是我的儿子,我的二儿子,也是你的弟弟。我们是最棒的一家人。”
父亲看上去并没有悲剧男主角的自怨自艾,也并不像是在用这番话给自己打气,在他的脸上找不出一丝茫然若失。父亲的话拯救了我。我所听到的事实虽然震惊,但却并不可怕。在我眼中,“血缘关系”变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被你妈妈告知怀孕之后,我找人聊了一会。”父亲曾经这么说。
“找谁?”
“找神。”然后他露出苦涩的表情,“你会笑我的吧。”
“你明明不信神。”
“是啊,明明不信神。但有那么一瞬间,我仰望着天空质问:‘告诉我该怎么做!’然后,立刻向神祈祷。那种时候,可以信赖的只有神了。”
“真没骨气。”
“当时我很拼命的。”
“然后他回答你了吗?”
“回答了,我有听到声音。”
“还真的回答了啊?”我笑了。
“或许我理解错了,但我真的听到声音了。”父亲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在我脑中响起一声咆哮。”
“神的咆哮啊……他说什么了?”
“自己去想!”
“哈?”
“他说,‘自己去想!’我听到的就是这个。”
我当场爆笑:“不负责任也该有个限度啊。”
“但是仔细想想,这也的确是神明应有的态度。”
“是嘛。”
“所以我立刻就决定了,要自己去想。”
父亲虽然看上去土气、不起眼、也没什么特长,但我毫不怀疑他的伟大。梵高一定能够理解父亲。但可惜,他已经死了。母亲也不在了。真可惜。
罗兰·科尔克
看着埋头解谜的父亲,心头不由涌起一阵暖意。“那个,二手服饰店的店名叫啥?”
“TEAM,英文的,‘T’、‘E’、‘A’、‘M’四个字母组成。”春一字一句地讲解,而父亲则认真地把这四个字母写到备忘本上。
“这时画的涂鸦是什么来着?”
“‘Ants’。”春立刻回答,我不禁嘲笑他:“你现在倒是熟知涂鸦放火事件的第一人嘛。”
父亲确认了单词拼写后,便将纵火事件与涂鸦的内容进行对比,还歪着头嘟哝:“这是什么呀。”
我在旁一边听,一边也在暗忖“God can talk,神会说话”这句应该是在比喻。但至于“Ants goto American,蚂蚁去美国”则完全不懂了。好像有一句格言是这么说的,只要不放弃就有无限可能。
“常听人说,God倒过来读就是Dog。”我说。
“是呢。”春笑得很灿烂。
虽然话题有点远,不过春所尊崇的历史人物,一直都是甘地和德川纲吉。
甘地对于春来说,是非常重要、几乎刻骨铭心的人物。甘地对于性行为心存嫌恶,他认为:“人类最重要的事就是自我克制。”而春则坚信,甘地所宣扬的“非暴力主义”是20世纪里“人类最大的武器”。春曾看过很多次讲述甘地生平的电影[注],每一次都令他热泪盈眶。
[注:电影《甘地》(Gandhi),拍摄于1982年,曾囊获第55属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服装、最佳影片剪辑、最佳艺术指导、最佳创作剧本的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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