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盒火柴,特别重视它感觉很荒唐,如果不重视那就很危险[注]。”春流利地说着,我先是没有反应过来,但立刻就明白他是在引用芥川龙之介的名言。“你连这种话都背得出,真是恶心。”我随口调侃道。“是啊,我是个恶心的家伙。”春笑着回答。
[注:这句话出自芥川龙之介的《侏儒的话》。]
我立刻想起春在高中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特别重视它感觉很荒唐,如果不重视那就很危险。人的生死,正如此言。”春那时明明只不过是个高中生,却能面带微笑地说这般老辣的话。“而我的出生,更是佼佼者。”印象里他接下去还这么说过,但我并不知道那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我的记忆自己捏造的。
“纵火的人真是过分。”我谴责起那个并不在现场的犯人。
然后春立刻说:“是啊,最差劲了。“他认真地点头,“焚烧他人的建筑,实在是太坏了。”
“是啊。”
“那犯人可以去死了。”春很严肃,看着他咬牙切齿,似乎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发抖,我突然心下暗想:“我弟弟应该不是犯人吧。”反过来说,我的内心曾经隐隐觉得弟弟或许会是那个犯人。怀疑也好预感也罢,我因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而感到害怕。
“还会继续发生纵火事件吗?”我自言自语道,春却简短有力地回答:“一定会。”
“那我们还要继续埋伏吗?”
“大哥,没有理由不这么做啊。”
我再次想起了乡田顺子的话。“春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那句令人战栗的台词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会再联系你的。”
“知道了。”我的声音很无力。
我把自行车调了个头,准备动身。分开的时候,春突然甩出这么一句话。
“良心这回事,并不遵从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我一惊,绷起了脸。
弟弟并没有对这话多作解释。他披着件短短的红色外套,穿着紧身牛仔裤。他那纤细而无畏的外形和我印象中沉稳老成的甘地大不相同,但我却可以了解,他所说的一定又是甘地的名言。春从心底热爱着甘地。或许正是因为毕加索和甘地的存在,他才能在人生路上前进。毕加索、甘地,还有父亲。
“大哥,良心大概也不会遵从法律。”
“什么意思?”
“由多数人所制定的法律在重要的事情上从来派不上用场。”春挑着半边眉,他的表情似哭似笑。简直,就像是画着哭脸的小丑。
印象派
纵火事件的第二天早晨,我没怎么费力就醒了。对于能比闹钟响起的时间更早起床,让我觉得自己干了件了不起的事情。然而在这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公寓里发生的伟业并无人能称赞,真是遗憾。
我粗粗扫了眼塞在玄关处的报纸,并没有记载有关纵火的新闻。犯人尚未逮捕,目击者无。而那对埋伏着的兄弟情报、消失在夜幕中的美女,一定也无人知晓。虽然有些失望,但依旧用烤面包蘸着牛奶当早饭。换上西装、打好领带,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箱子。它跟一个大号笔盒差不多大小,里面放着DNA检查用的采样工具。
关上包,我看了眼手表,七点才刚出头。我计算了下,现在骑自行车过去应该正好。虽然我非常讨厌被安排好的人生,但我却还是在为自己安排。
我在公寓的入口处按下房间号码。因为骑自行车,我的呼吸稍微有点急促。这里门禁系统用的是自动锁,外来人员需要呼叫要访问的人请他开锁方可进入。
传呼器里葛城的声音并不友善,很明显的不悦。我看了看手表,比约定的时间八点提前了五分钟,但并没有来得太早。
“我是前两天跟您约好的基因株式会社的人。是来检查的。”
“啊。”他的声音像是在呻吟,“什么呀,已经早上了啊。”然后又跟了一句,“真是太糟糕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门锁咔嚓一声打开。不管来几次,这里都显得那么豪华。暗灰色的墙壁让人联想到冰冷的石头,看得出被精心粉饰过。电梯很平稳,没用多少时间就到达了十九楼。每一户的大门看起来都很有分量,十分气派。这上过漆的门光厚重感就足够让侵入者望而怯步。
葛城穿着件黑色衬衫,纽扣敞开,看得到他的胸膛。锐利的耳光、粗黑的浓眉,高挺的鼻子,或许是因为他的五官太像外国小生,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渐入中年的牛郎。
房间整理得很干净,虽然桌上堆着着啤酒罐、报纸还有邮件,但地上却没有散落的杂物;电器用品的遥控器按照大小顺序依次并列;柜子里的玻璃杯也摆放得井井有条。走进房间,左手处便通往卧室,平时都是关上的拉门此刻大开。
一张几乎能同时容纳三人的加大双人床映入眼中,随后我注意到卧室显得很杂乱。脱下的衬衫与西装、浴巾、女性的内裤、被卷起的床单,以及——一个躺着的全裸女性。洁白的胴体在黑色的床单上看起来宛如一尊巨大的陶器,开始我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在发现那是全裸的女性后,慌忙将视线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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