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力开始一波一波地从心底往上涌,我伸手把矮桌上压在一大堆书籍、磁带、CD下边的便携式录音机拽了出来。
出事的那天夜里,我把录音机放在店里就回家了。第二天,从警察署出来,我主动回店里去找店长辞职的时候,在更衣室的柜子旁边看见了它。
还没等我把辞职的话说出口,店长就把我堵了回去:“不能出了事就辞职嘛,这里还是很需要你的嘛!”我感到意外,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被店长炒鱿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看来店长确实感到人手不够——小高受了重伤,再把我开除了,这店就没法经营下去了。招收新店员没有那么快的。
但是,店长分明知道我是被警察怀疑为跟抢劫犯里应外合的同犯。因为河原崎那家伙没完没了地向店长询问关于我的一切。
“先休息休息,”店长说,“辞职的事嘛,等等再说。”
等什么?等着警察逮捕我?还是等着警察澄清了事实再回店里来上班?当时我觉得恶心的要命,差点儿吐出来,什么也没说,拿起我的录音机就回家了。
我按下录音键,打算把刚才浮现在脑海里的音乐录下来,可是磁带不转,录音键自动弹了起来。噢,我想起来了,那天夜里,磁带转完了,录音键弹起来以后我才清醒过来打电话叫急救车报警的。
我正要把磁带倒回去,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这个月的房钱还没交,肯定是房东老头儿要房钱来了,要不就是邻居嫌吉他吵得慌,上门提意见来了,反正没好事儿。我决定假装不在家,不给他开门。
可是,外边不停地敲着,还叫了起来:“明明在家嘛,为什么不开门?俺在下边就听见你弹吉他的声音了!”
不是那个有点儿歇斯底里的房东老头儿,也不是那个粗门大嗓的邻居,是个清脆而透亮的女声。开门一看,是她!
“你?”
“我不叫‘你’!”
“朝山……”
“应该叫朝山小姐!朝山风希小姐!对人要尊敬,懂吗?润平君!”
她的名字原来叫风希呀……说话的声音在我听来显得有些古老,但这古老的声音跟她那澄澈而真挚的眼神重叠起来的时候,立刻变成了一首独特而动人的乐曲。
“哎!”她有些大惊小怪地,“你的脸,怎么……”
“什么?”
“怎么把创可贴给揭了?伤口还没长好嘛!”
“脸上贴那么一大块,难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伤口虽然有七公分长,但不深,所以一针也没缝。不过,吃东西和笑的时候还觉得痛,有时甚至还渗出血来。
“要是化了脓怎么办,会留疤的!”
“那叫光荣疤!”
“你的理想不是当歌手吗?”
“讨厌!”我不满地骂了她一句,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微笑着说:“就我一个。”
“你来干什么?”
“来看望你呀!”说着把一束非常漂亮的大波斯菊举到我面前,“你父亲呢?”
“当天就回去了。”
“那就送给你这个孝顺儿子!”
虽然是个带有讽刺意味的玩笑,但一点儿也不叫人反感。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你没有花瓶吧?”她说完又把一个蓝色的玻璃花瓶举到我面前。
我有些惶惑,不知道接过来好还是不接过来好。
“怎么,对客人实行不让进门主义?”
“……没有逮捕证,不能进!”
“今天俺休息,没逮捕证,不过俺带来一件可以代替逮捕证的东西——演唱会的门票!”她把花束和花瓶硬塞到我怀里,腾出手来从挎在肩上的包里掏出一张演唱会的门票,正是我要参加演出的这次演唱会。她带着几分淘气的表情轻轻晃着手上的票说,“刚才到你们的音乐爱好者协会去了,他们说这次的演唱会有你出场,就买了一张。告诉你,这可不是招待票,是作为一个纯粹的音乐迷,自己掏腰包买的!”
迷惑、怀疑、高兴,三种感觉在心里各占三分之一。我极力控制着不表现出来,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我屋里又脏又乱……”手里的波斯菊和花瓶碍事,我就把它们放在了厨房的洗菜池里。
“那怎么行?还不赶快往花瓶里灌上水把花插好!”说话间她已经脱了鞋进来了。她穿一身灰色套装,裙子下边露出来的小腿奇妙地摆动着走进我的房间里来。她的小腿和脚都很漂亮,我毫无邪念地看着,有些发呆。
我知道她已经发现我在看她的脚,但我没有转过脸去不再看,我觉得那样做很虚伪,而且等于承认自己有邪念,于是我继续看着她的脚,等着她发话。
“看什么呢?”
“不会断掉吧?我是说你的腿。”
“什么?”
“那么细的腿,你一个当刑警的,又跑又跳,经常骨折吧?”
“这话叫人高兴,头一回听人当着俺的面夸俺的腿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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