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上的新郎和新娘要喝交杯酒了。
“妈妈建议我考理工科大学,因为爸爸不会使用电脑,所以妈妈让我学电脑,说学好了教爸爸去。在大学里,我的学习成绩是数一数二的。毕业以后,指导过我的教授推荐我去了一家大公司。看起来呀,只要好好儿学习,就一定会有出息。我一直没有谈恋爱,不是不想谈,而是控制自己不去谈,可以说是在演戏吧。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演戏的,我一直觉得跟妈妈在一起的生活才是真实的生活,在外边统统是演戏。我早就习惯这种生活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这样的话一切都会非常顺利……参加工作第四年,我认识了当时在秘书科工作的前妻。是前妻主动追求我的。”
画面上的新郎和新娘开始喝交杯酒了。
“前妻属于那种进攻型的女人,经常是她来约我,还劝我干这干那。我觉得她的性格有点儿像我妈,不光是性格,长得都有点儿像……我渐渐地被她吸引住了。我在软件开发方面为公司做出了很大贡献,我们部长非常赏识我,于是由他出面撮合,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妈妈开始是反对的,一方面是因为她对家里要增加一个人感到不安,另一方面是因为还没有征求我爸爸的意见。爸爸那时候调到北海道去了,离开我们很远。为了我的婚事,妈妈特意跑了一趟北海道。回来以后,妈妈对我说:‘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话好像是爸爸对妈妈说的。就这样,我们决定结婚了。不过,她的父母好像对我们家的情况不太理解,还说过一些很不中听的话。”
正在播放的录像带应该是专业摄像师拍摄的,画面非常稳定。这时镜头对准了新娘的家人,有新娘的父母、祖父母,还有抱小孩子的,总共有十来个人。
“的确,当时爸爸和派鲁还没有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但那是没办法的事,爸爸工作太忙了嘛。她家里的人有什么好的,别看有那么多人,其实谁跟谁都不交心。我讨厌她家的人说我和我妈的坏话,曾提出不跟她结婚了。但是她表示愿意说服她的父母……当时我们已经发生关系了。关于性交,我通过黄色录像什么的了解了一个大概,认为照葫芦画瓢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干完以后,才知道性交竟是出乎意料地简单,跟排泄一样。排泄的欲求有了的话,适当处理一下就可以了。在这个问题上为什么常常引起很大的麻烦呢?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的问题。如果心和心不能抱在一起,性交就跟排泄没有区别了。你听懂了没有啊?”
镜头对准了新郎家人的席位,那里只有他母亲一个人。她的眼睛是潮湿的,但目光呆滞。虽然面带微笑,却非常僵硬,像个精心制作的蜡人。
由于这边只有一个人,摄像师非常适时地给他母亲来了个特写镜头。
“后来妈妈也希望我们快点儿结婚了。我上班的时候,妈妈一个人在家里肯定很寂寞,结婚以后,妻子就可以陪妈妈聊天儿,她老人家就不会那么寂寞了。更重要的是,妈妈坚信,只要我生了孩子,爸爸就会回来的,因为那将是他的长孙。妈妈认为爸爸会放下工作,放下一切赶回来看他的长孙的。并且看到长孙以后就不会再离开我们,会跟我们一起生活下去。妈妈真的相信,她几乎每天都跟我念叨这事……”
电视画面上他母亲的表情就像在做一个美丽的梦,确切地说,是个做着美丽的梦的精心制作的蜡人。
他按下暂停键,画面停止在他母亲的特写上。
“可是……为什么……”他嘟嚷着,好像在痛苦地呻吟。
“婚礼结束以后,我们去澳大利亚蜜月旅行。旅行的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星期。可是回来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了……不,在是在,只是再也不能跟我说话了……”
他把电视关掉,突然回头看了京子一眼。
京子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了,她呆呆地睁着眼睛,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疮疤上又被划出了新的伤口,惨不忍睹。
“为了能让你彻底了解我们这个家庭,还是让你看这盘录像带吧……是我摄的……”他换了一盘录像带,按下放像键。
屏幕上出现的是葬礼的情形。
“大家都反对我把葬礼拍摄下来,但我必须拍,因为这是一场滑稽剧。大家都参加了这场滑稽剧的演出。我想把当时的情形拍摄下来,等妈妈回来以后给她看。”
祭坛上摆着一口棺材,棺材上镶着他母亲的照片。穿着黑色葬礼服的人们脸色都很难看,纷纷冲着镜头摆手:“别拍了!别拍了!”
刚刚做新娘不久的年轻女人悲痛地叫着:“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是丧主啊!”
“松田君,你这是干什么哪?我们知道你很悲痛,可是……”另外几个男人的声音。
摄像者推开那些人,靠近了棺材。这时的画面上可以看见摄像者的手打开了棺材的盖子,棺材里,他的母亲紧闭双眼,躺在菊花丛中。
他按下暂停键,对京子说:“我们蜜月旅行期间,妈妈去叫爸爸和派鲁了……她看着我们两个人新婚之后在一起幸福的样子,不想给我们增加负担,不想成为我们的包袱……”他苦笑着扭头看着京子,“妈妈是希望我们两个生活得更幸福才离开我们的。可是,我前妻根本不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突然提出了离婚。我真不敢相信哪……我们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呀……而且是她坚决要求的。京子,你再看看我们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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