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世子略微向上看了看,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老爷也感觉自己的日子不长了,在病床上给我们留下了几条遗言。”
“你是说那遗言里有什么问题,是吗?” 鹿谷敏锐地插问了一句。 她稍微点了点头。
“请往下讲。”
“因为是在这种时候,……”纱世子继续说,“老爷说,他死以后,全部财产由当时刚满八岁的由季弥继承。在由季弥成人之前的监护人,指名是伦典的妹妹辉美。委托我担负这个家庭的全盘管理。对于由季弥的继承问题,老爷又指示了几个必须遵守的条件。除非遇到无法逃脱的事态绝不放弃这个家。可能的话,一直住在这个家里。”
“所谓一直,是指一辈子吗?”
“是的。在法律上,具有多大的约束力还不清楚。对我,老爷也说了几个必须遵守的 事项。首先是‘旧馆’的管理问题。”
“就是江南他们现在待在里面的那幢房子吗?” 纱世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圆形挂钟,时针指着晚上九点四十分。
“原则上,不许居住在‘旧馆’内。关闭大门,继续维持现在的状态。特别是‘钟摆 轩’——老爷的女儿永远使用的房间,室内东西的放置要和他女儿生前时一模一样。除了 定期进行扫除以外,不准擅自进入那间房子。放置在‘旧馆’的钟表——那里除了陈列在 资料室的收藏品以外,正常运转着的钟表总共有一百零八个。这些钟表都要尽可能地进行 修理、保养,让其能继续正确运转。”
“一百零八个?” 鹿谷闭着眼睛,“这是佛教所说的烦恼数字啊。至今,这些钟 表全部都由你管理着吗?”
“由几个已经发生了故障。大致三天一次,给发条上上弦,把指针作些调整。”
“那也很不容易呀!”
“习惯了,那也没有什么。” 纱世子边说边用手指按一按助听器,似乎有点疲劳似的深深地叹了口气。
“野之宫先生的事,您知道吗?”纱世子突然问道。
“不,初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的名字叫野之宫泰齐,是个算命先生,老爷从年轻时起,有事就和他商量。”
“噢,算命?他怎么样啊?” “今年已是八十四岁高龄了。老爷的好意,让他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所说的离这 儿不远的地方是指这个‘新馆’建造之前就有的另外一栋房子。我们佣人也住在那里。老 爷吩咐在他病故之后,仍旧请野之宫先生住在这个院里,便于照顾。”
“这么说,现在住在这大宅院的是您、由季弥以及那位算命先生,共三个人了?”
“还要一个人,叫田所嘉明的佣人,他白天来。”
“是这样。”鹿谷一边伸胳膊,一边频频地点头。
“有几个问题以后归纳起来再请教吧。您还有要接着谈的吧。”
“遗言的内容大体上就是刚才说的这些。但是,有一个问题……” 纱世子把手指按在肤色灰暗的脑门上,略停了片刻,接着说: “是一个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问题。也许是不值得特别提出的,也没有必要放在心 上的问题。但是,这九年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意义也弄不懂的问题,渐渐地变成了我的 心事了。”
“那请您说说看。” 鹿谷慢吞吞地催促着。
“和遗言不是一回事。老爷遗留下来这样一首诗——” 纱世子凝视着空中,眯起双眼,慢慢地背诵了起来。
“女神被束缚于静默的牢房中, 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被处死刑。 时间终结,七色光芒照进圣堂, 喊声惊天动地,你们静听。 那美妙动人的临终曲调, 沉默女神唯一的一次歌声。 那是悲伤之曲,祈祷之歌, 同那罪孽深重的野兽尸骨一并, 奉献于我等墓前以慰我灵!”
古峨伦典在病床上,当最后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象说梦话似的嘴里嘟囔着:“我听见了‘沉默女神的歌声’……”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难以形容的满足的微笑。这首诗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没有来得及 问,他就咽了气。
伦典的遗骨,按照他的遗言安放在和“新馆”同时建成的骨灰堂内。纱世子说,到了此时她才知道他在为自己准备的这首“沉默女神”的散文诗。
“骨灰堂在哪儿?”鹿谷问。
纱世子眼睛一闪把视线投向房屋的深处,回答说:“在这儿的后院。”
“其他人的遗骨也一起安放在那里吗?”
“永远、时代——去世了的夫人的遗骨都安放在各自的石棺内。”
“那首诗只是伦典的棺材上才有吗?”
“是的。”
“在老爷病倒之前,他就考虑要准备好自己的棺材?”
“是的,老爷从女儿去世以后,总说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这句话象口头禅似的老挂 在嘴边。”
“‘沉默的女神’?!”不知在什么时候,鹿谷用点心盒里的纸餐巾开始制作起摺纸来,他一边在桌子上摺纸 ,一边用眼睛捕捉着纱世子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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