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离去後,法水开始在室内默默踱步。这个房间虽然宽敞,却相当昏暗,而且家饰很少,感觉很空荡、寂寥。地板中央铺著以约拿在大鱼腹内为图的埃及织地毯,地毯下的地面是有色大理石与野漆树木片交互嵌组的车轮图案,两边的地面则是由胡桃和野漆树木片拼组,一直延伸至墙壁为止,处处镂嵌著象眼,散发中世纪风格的黯郁色泽。另外,高高的天花板上渗出已无法分辨木质岁月的黑斑,鬼气似的阴惨空气自该处静静往下沉淀。
房门只有刚才进入的那扇门,房间左边有两扇向侧院敞开的两段式金属窗,右边则是由数块石材堆砌而成、中央刻有降矢木家纹的大壁炉。正面垂挂如铅般沉重的黑天鹅绒帷幔。另外,从房门至靠壁炉的墙侧有个约莫三尺高的平台,上面摆放著背对背的裸体佝楼与著名立法者(埃及雕像)的座像。靠窗一隅以一扇高屏风隔开,内侧摆置长椅与两、三张桌椅。走向角落远离人群後,马上有一股刺鼻霉味袭来,壁炉架上积著约五分厚的灰尘,一碰触到帷幔,呛鼻的细尘随即自天鹅绒上飞起,带著银色光辉,如飞沫般散落。一见即知这个房间已多年未曾使用。
接著,法水拨开帷幔望向内部,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所有表情均停滞静止,不知道检察官的手自他身後反射地抓住他肩膀,更感觉不到检察官手上传来的剧烈颤抖,只是耳若雷鸣,脸孔似火般烫红,除了眼前惊人之物以外,整个世界彷佛消失无踪。
看啊!躺著的丹尼伯格夫人尸体上绽放灿烂的圣洁荣光,恰似被一层光雾包覆,阴暗之中,与尸体表面有些许距离的半空中朦胧浮现流动的澄蓝光线,紧密笼罩著尸体全身。那种光具有冰冷清冽的虔敬气息,散发著乳白晕浊的部分甚至有著深不可测的神圣启示。死亡的丑陋因而呈现缓和端正之相,尸体全身溢满难以言喻的静谧,或许从那梦幻般的庄严中还能听见天使吹奏的喇叭。甚或更让人觉得,圣钟的隆隆响声立刻就要响起,神圣的荣光将化为四射光芒,令人不自觉地叹息出声:啊,丹尼伯格夫人的童贞受到神的赞美,在最後的恍惚之际,将被迎接为圣女!
光芒也照在痴愣站立该处的三人脸上。法水渐渐回过神来,开始进行调查。然而,窗户一开启,光芒便转为稀薄,几乎快要看不见。尸体全身僵硬,死亡应该超过十个小时以上。在这种情形之下,法水仍不为所动,也没忘记进行科学的调查与分析。他先确定尸体口腔内也有光芒後,将尸体趴卧,以小刀刺入背部的鲜红色尸斑,然後让尸体微侧,缓慢流出的血液立刻让光芒形成一层红晕,彷佛被隔开的浓雾,而鲜血便在两者的缝隙间蜿蜓流动。
检察官与熊城皆不忍直视如此凄惨的景象。
「血液中没有光芒。」法水放开尸体,怃然自语,「目前应该只能说它是一种奇迹吧!已经证实光芒的出现并非外在因素,因为没有磷臭味,若说它是镭的化合物,那麽皮肤必然会出现坏疽,而且衣服上也会见到那种痕迹,所以,这的的确确是自皮肤中放射而出的光芒,而且,这种光没有热度,也无气味,是所谓的冷光。」
「所以,这可以算是毒杀吗?」检察官问道。
「嗯,看血液的色泽与尸斑就知道了,很明显是氰化物中毒。但是,法水,这种奇异纹身般的亮光又是如何造成的呢?这应该是属於耽溺怪异嗜好的你的专业领域吧?」熊城接腔,一向刚愎自用的他,唇际浮现难得一见的自嘲笑意。
事实上,除了奇怪的荣光外,还有另一个尸体现象令法水为之瞠目。丹尼伯格夫人躺著的床铺位在帷幔正後方,那是一张有著路易王朝风格的床,由桃花心木制作,床头饰纹为松球形的立花,床柱上方以蕾丝为顶罩。尸体几乎是靠右侧成俯卧姿势,右手像是扭至背後似地放在臀上,左手自床铺垂下,银色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後,身穿单件黑色绫织洋装,鼻尖垂至上唇,十足犹太人相貌,脸孔扭曲成s型,死状无比滑稽。然而,所谓的不可思议乃是出现在两边太阳穴的徽纹状伤口。该伤口恰似纹身的试绘底图,像是以尖细的针尖在皮肤表层巧妙划出的浅伤,太阳穴两侧皆是直径约莫一寸的圆形,圆周是蜈蚣似的百足短线条,伤口虽然只渗出泛黄的血清,可是爬绕在这种更年期妇人的粗糙皮肤上,与其说是凄美,毋宁说更似乾燥的蛲虫尸骸,甚至更像恐怖的鞭毛虫所排出的长条粪便。要想推定该伤口的成因究竟来自内侧或外部实在是困难至极。
法水的视线在离开这凄惨的图案後,不期然地与检察官的视线交会,两人同时默然地颤栗,因为,伤口的形状正是构成降矢木家纹一部分的佛罗伦斯市徽的二十八叶橄榄冠(见上图)。
二、德蕾丝杀我
「不论怎麽看都只能认为是那样。」检察官结巴地向熊城说明降矢木家的徽纹後,接著道,「凶手让被害者停止呼吸後为何还不满足?为何要做出如此令人费解的行为?」
「支仓,」法水叼起菸,「重点不在这里,令我愕然的是,尸体是在被刻上这些徽纹的几秒钟後才停止呼吸,也就是说,这些徽纹既非在死後才刻上,也非在服毒前被雕上。」
「开玩笑!」熊城忍不住蹙眉,「你说被害者不是当场死亡,我倒想听听你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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