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那个唐英,才最最可恶。一大男人,长得比狐狸精还风骚。那年元宵赏灯,放着好好的花灯不看,偏偏跑到巷角,对着月亮又是吟诗又是作画,引来镇上的所有雌性动物,将整条巷子围得水泄不通。
柳三三恨啊,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正蹲在同一个巷角里啃包子。
那可是王记的招牌猪油火鸡包,西洋货,只在每年元宵夜限量发售,她排了两个时辰的队才抢到的,可怜连个皮都还没尝到,就被一哄而入的人群挤落在地,滚了两滚,停在了巷口的榆树下。
柳三三也跟着滚了出去,她是真的滚,而且还是一人一脚,马力十足的“滚”。
她顾不得一身的泥土,满脸的鼻血,心里只惦着那猪油火鸡包,越滚越带劲,越滚越卖力,眼看就快够着了,忽然从榆树上跳下一个人,不但与她撞了个正着,最糟糕的是,还一脚踩在了包子上。
“逊!出门踏狗屎!脏死本少了!”那人锦衣束发,神采飞扬,比唐英少几许秀气,多几分粗野,刚柔并济得恰到好处。
他瞄了眼趴倒在脚边的柳三三,扯起半边嘴角:“你,起来前替本少把鞋擦了。”说完,嚣张地伸出脚,在她眼前晃悠晃悠。
鞋是黑缎金底鞋,鞋面上绣着云狮一对,珠龙一双,细巧精致,繁而不杂,若不是凑近了看,还真瞧不出那些个花样。
不过,你的鞋再好看,也轮不到三小姐替你擦呀。
柳三三理也不理那人,直盯着地上被踩得稀巴烂的包子,那眼神,简直能把一头老虎给吞了。再加上一头散发,一脸泥雪的,将那锦衣少年看得心里一阵毛怵。但他硬是死撑着没收回脚,又问道:“你擦是不擦?”显然,语气没有第一次时那般霸道。
柳三三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她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条绢帕来,先是用它抹净了自己的脸蛋,再又醒了几把鼻涕,最后两只手指捏起脏兮兮的帕角,极其嫌恶地将它甩在那只臭脚上。
臭脚的主人彻底怔在了原地。
而三小姐却得意地笑了。
十年前的元宵夜,柳三三便是这样,在一只包子的引领下,遇见了西风寨小寨主关魈。
十年后的今夜,这一对冤家,又在西风书院后面的西风山上相遇了。
第二章 一对冤家
话说柳老爷那边厢遍寻不到宝贝女儿,一时情急报上了官府。谁知衙门里的人却说:您这才不见了一个时辰,失踪不到两天,咱不能立案。
当然,那语气是极尽的委婉。县太爷的表妹夫,谁得罪的起?
可想不得罪,还真难了。犯着三小姐的事时,柳老爷往常的好脾气就全跑得无影无踪。他大掌一挥,“啪”的一下拍在公案上,震得纸墨笔砚“当当”作响。
“立还是不立?”一声金毛狮吼功,重出江湖。
当年,柳老爷就是凭着这一声吼功,替县太爷震退了西风寨的一百名劫匪。据说他不要金不要银,只求了县太爷赏他一个人。
那人便是现在的柳夫人。
柳老爷响如洪钟的声音震得衙门房梁直颤,也震得县太爷躲在书房里愣是没敢出来。可怜那官爷立也不是,不立也不是,为难地差点没抓破头皮。
好在这时候,唐英出现了。
一袭白衣,神清目秀,翩翩而至。
“柳伯伯,您怎么也在这儿?”唐英是受邀来给县太爷写春联的,还没进门,老远便听见了那声粗吼。
柳老爷见他是三小姐的同窗,又是书香门第,立即收起火气,和声道:“贤侄,你来得正好!你饱读圣贤书,快给我评评理,这何谓父母官来着?”
唐英颔首一笑:“召父杜母,自然是要视民如子,为民请命。”
柳老爷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如今百姓有事,他却置之不理,你说,这还能叫父母官吗?”
“柳老爷,不是不理,只是时候未到不能理啊。您要不回家再等等,说不定三公子这会儿已经回去了。”那官爷冷不防在旁插了一句。
唐英大致也听出了事情的端倪,趁在柳老爷再度狮吼前赶忙劝道:“柳伯伯莫急,衙门也有衙门的规矩,所谓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国法家规缘何而生?不也是为了更好地治国理家吗?……叭啦叭啦唧呱唧呱……”
柳老爷暗自后悔,自己真不该开那话匣子。这人年纪轻轻,想不到却比八旬老妪还要聒噪。所以说,一个人读书是好事,读太多书就未必了。
唐英连番轰炸了一番大道理,直到最末才道出重点内容:“其实小侄方才在来的路上,见到柳兄——”
柳老爷立即眼冒精光:“什么?你见到三儿了?”
唐英歉然一笑:“——的丫环向红——”
柳老爷顿时又泄了气:这人不但聒噪,连说话都拖沓。
更可气的是,那话还没完呢:“——和柳兄一起,在王记包子铺里吃包子。”
柳老爷听得那个憋气:程帆啊程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一句话断三次,不明摆着要把人给憋死吗?
心头气归气,但还是向唐英笑了笑,已示感谢。随后,三步并作一步地跨出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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