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斯在黑暗之中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过一个一个弯,可是他始终见不到光。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没希望找到家了,已经不知不觉地陷入了迷宫,彻底迷失其中,找不到出路,只能坐以待毙。
清晨5点22分
在宾西法尼亚旅馆的前台,他结清了波特的帐,值班经理领着他上楼来到波特简陋的房间,让他收拾波特的遗物。
一切还都是波特走时的样子,毛巾、毯子还在地板上扔着,眼镜还摆在桌上,好像他很快就会回来继续研究他的杂志。
杂志里会有什么答案?
诺斯把杂志放到一边,但又决定把它放进波特的黑色旅行包里,包里还放着波特的护照和其他文件。他拉开一个拉锁,发现里面有一摞报纸,是博物馆事件的报道,还有找他的记录和波特刚买的一本杂志。
杂志封面上有一个很熟悉的头骨,太阳穴的位置有两个洞,波特在那儿画了两个圈。
诺斯读了读标题,在宣传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逝去的面孔”展,不是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他第一次遇见基恩的地方。
记忆碎片(2)
我漏掉了什么?
诺斯翻开杂志读文章,旁边的值班经理不耐烦地等着,不停地看表,肥胖的身躯不停地动来动去。“你一定要现在看吗?”
诺斯冷冷地回答:“你需要去别的地方吗?”
值班经理走出房间,在大厅里转悠着。
从自然历史博物馆穿过中央公园的草坪,就到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夏天一到,两家博物馆就进行合作,互相宣传彼此的展览。文章提到,这次在大都会的展览有些不寻常,因为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通常不展览遗骸,而主要举办艺术文化类展览。
诺斯感到自己很愚蠢,怎么会丝毫不了解自己生活的城市?
在大都会展出的头骨是借来的,在它对面有意摆放了浦洛忒斯劳斯—特洛伊战场上第一位死难希腊勇士——的大理石雕像,两件展品互相对应。头骨经过了漂白,是土耳其境内希萨利克特洛伊城废墟出土的。
博物馆复制了那个头骨,并用粘土进行了头部还原,雕塑家们计算出每一块肌肉的厚度,重塑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纤维,每一丝皱纹,还原后的头颅诩诩如生,脸上的肌肉坚实硬朗,皮肤平滑富有光泽。
在大都会展览的头颅仅仅是自然历史博物馆重塑的诸多头颅中的一个,还原过程很是令人惊诧。一位两千年前英格兰塞汶河畔人的脸是依据他的一位后人的脸还原的,旁边附有这位后人的照片,照片下标注着:“盖伊吉布斯,血亲,当代人。”下一页有一个类似的例子,依据一位切达人的长相,还原他九千年前祖先的脸,两人的长相竟然酷似。
在文章旁边,波特剪下了诺斯和基恩的照片,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标出了两个人和封面上头骨共同的胎记。
诺斯逐渐看懂了。诺斯记得踩在基恩摔在地上的头像的粘土碎块,玻璃制成的眼球泡在茉莉香水里。
基恩毁掉了那张脸。
诺斯想起他踏进博物馆的那一瞬间,想起在雕像的阴影中首遇基恩,打了一个寒噤。他想起基恩紧紧握着头骨,而同时有一头狰狞的猎狗盘踞在他脑中,吸食着他的脑髓,折磨摧毁着他。
一个可以无限制,不断获得重生的人,灵魂游弋于每次新生获得的新皮囊之内,基恩可否知晓,他颤抖的双手握着的正是他自己头颅的遗骸?
也可能是我的?
但是我没有胎记。难道我不是基克拉迪?波特在说谎?
为什么波特没有告诉他这些?他为什么要隐瞒?
诺斯把杂志放回到旅行包里,双手微微发颤。一个旅行包就装下了所有的东西,波特别无他物。
早上6点36分
第四警区就像一个陷阱,惟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办公桌,诺斯依附在它左右,一头扎进桌上的一堆文件。现场处理小组的报告清楚地写着他在特洛伊城卡桑德拉迪布克家中取回的指纹,就是博物馆里玻璃碎片上的指纹。
尤金迪布克就是基恩。这算是一次小胜利。
他瞟了一眼马提内的办公桌,写字板上贴着几张肖像素描,是在唐人街袭击他的几个人,是依据几个目击证人的描述画的。有几张画的很像,那个年岁最大的人的肖像最像,看起来最熟悉。
为什么他宁愿看着这张脸,而不愿理睬南希放在他桌上的电话留言?昨天他母亲打过好几次电话,让他去参加他父亲的野餐聚会。
我的父亲。我的哪一个父亲?
他现在不能答复她,还无法确定。他把留言条放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把马提内贴着的几张画像扯下来。
他把画像摆在桌上,仔细研究眼睛的形状,嘴唇的曲线,鼻子的形状。
这些脸的什么地方让他感到诧异?是每张脸都有些相似?
我有兄弟吗?
不光是因为这个。他伸手从波特的旅行包中拿出文件,放在桌上翻着,找出那本封面是头骨的杂志。
头骨眼部的两个黑洞极其醒目,在同一个地方,眼角太阳穴的位置,波特和基恩都有一块胎记,极为相像。
记忆碎片(3)
而画像里的这些人并没有这样的胎记,一个也没有,真是令人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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