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的是过滤面罩还是压缩空气瓶?”
“哦,是分子过滤面罩,它们现在用起来相当可靠,并且把氧气浓度提高了一倍。它们大大简化了高海拔登山过程。人们不再携带压缩空气瓶了。”
“爬上去用了多少时间?”
“一整天。我们黎明前出发,天黑时返回。这一定会让那些老登山者吃惊。当然,我们当时是轻装旅行,精神饱满。从小旅馆上山的道路实际上没有任何问题,难走的地方都辟出了阶梯。正如我刚才所说,任何一个身体健康的人都会觉得很容易。”
哈泼刚刚重复完这句话,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居然忘记了是在和谁说话,这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攀登上世界之拔的惊奇和兴奋的感觉此刻如此清晰鲜明地回到他身上,他仿佛又重新站在那座寒风肆虐的荒凉的山峰上。这是地球上惟一一个埃尔温博士永远不可能站立的地方……
可是这位科学家看上去并未留意——要不就是他对此类的冒失话早已习已为常,懒得计较。为什么,哈泼暗自奇怪,他对埃佛勒斯峰如此着迷?很可能是由于它的无法企及;它象征着那一切他一出世便被剥夺的东西。
然而仅仅三年后的今天,乔治·哈泼在距山顶不到100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边收尼龙绳一边等着博士赶上来。虽然他们从没有说过什么,但他知道科学家希望先到达山顶。他受之无愧,因此年轻人决不肯剥夺他的这份荣誉。
“还好吧?”当埃尔温博士与他齐肩并行时,他问了这么一句话。这个问题其实毫无必要,可是哈泼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挑战眼下包围着他们的强大的荒凉孤寂。他们或许是这个世界仅有的两个人;在这白色茫茫的群峰上,没有人类存在的任何痕迹。
埃尔温没有回答,可是从旁边经过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的双目炯炯有神地紧盯着山顶。他走路时双腿僵硬,步履有点古怪,而他的双脚几乎没在雪地上留下一点印迹。并且当他行走时,他背上的大背包发出微弱的鸣叫。
实际上那个大背包正在搬运他——或他的四分之三的重量。当他步伐稳健地迈向那个过去曾经是不可企及的目标时,埃尔温博士本人加上所有的设备重量只有50英磅,而且如果那还太重的话,他只需拨动一个仪表,他便完全没有了重量。
21世纪最大的秘密此时就在月光皎洁的喜马拉雅山峰上。在全世界,这些试验中的埃尔温升空器仅有五台,而其中两台现在就在埃佛勒斯山峰上。
尽管哈泼知道升空器一事已经有两年了,并且明白部分基本理论,可他仍觉得它似乎像魔法。他们的动力包贮存了足够的电能,可以把250磅重的东西垂直提升10英里,这为他们此次的登山之行提供了充足的安全保障。上升下降几乎可以无限重复循环,因为升空器抵消了地球的万有引力场。上升时,电池放电;下降时,又充上电。因为没有哪一个机械过程是彻底有效的,所以每次循环都有些能量损失,但是一台升空器仍可重复作用至少100次才报废。
减去大部分身体重量的这种爬山真是一场令人振奋的体验。升空器的垂直拉力让他们觉得像是悬挂在看不见的气球上,还可随意调整浮力。他们需要一定的重量,以便附着在地面上,经过试验确定为25%的体重。这样一来,登45°的山坡则如履平地。
他们好几次把重量调至零,顺着垂直的岩石既稳又快地向上飞升。这真是奇妙无比的经历。他们得对他们的设备具有完全的信心。身体悬浮在半空中,看上去没有任何支撑,只有一个轻微鸣响的电子齿轮装置箱,这样做需要相当的意志力。但是,几分钟后,力量感和自由感战胜了一切恐惧;因为在这里,人类最古老的一个梦想真正得到了实现。
几个星期以前,一位图书馆工作人员从20世纪早期的一首诗中发现一句诗正好可用来描述他们取得的成就:“安全地驰骋在冷酷的天空。”甚至鸟也不曾拥有过如此的自由。这是对太空的真正征服。正像一百年前水中呼吸器打开了海洋世界一样,升空器将会打开全世界的山峰和高地。一旦这些升空器通过测试投入大批廉价生产,人类文明的每个方面都会被改变。交通将会发生革命。太空旅行不再会比普通飞行昂贵。全人类都可登天。一百年前汽车的发明所产生的巨大变化预示着就要来临的社会和政治的变化。
可是,哈泼确信,埃尔温博士在他胜利的孤独时刻,丝毫没有想到这些。过后,他会受到全世界的欢呼(也许还有诅咒),然而这一切并不比他此时此刻站在地球最高点上更有意义。这是一场真正的胜利,一场心灵战胜物质,纯粹的智慧战胜残弱的身体的胜利。其他的一切只会是高潮退却后的余音罢了。
当哈泼和科学家登上白雪覆盖的山顶时,他俩庄重地握手,似乎只有这样做才最能表达心情。但是他们没有说话,巍峨壮丽的群峰尽收眼底,他们对自己的成就感到惊异,说不出话来。
哈泼借助升空器的浮力支撑放松自己,慢慢地审视周围的天空。他认识并能叫出这些雄伟巨峰的名字:马卡鲁,罗茨,巴朗茨,卓欧隅,干城章嘉……现在这些山峰还有二十来座没有被攀登过。不过,升空器很快会改变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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