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幼萍匆匆地走了,把我留在商业大街上。
邵幼萍的话让我震惊。她认为我是一个怪人,是一个无法被社会接受的人。这些话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这比有人说我只配当法医给尸体拉一刀更甚。这些话也一笔勾销了那些邵幼萍留给我的美好的回忆。我在商业大街上走了很久,吸掉几根香烟,喝掉两杯可口可乐。几个小时后,我才有信心下结论,邵幼萍那些话是不实之词。
我很晚才回到家里。
徐希愉和张宾都在客厅里等着我,看到我回来了,就把电视关上了。
张宾说:“大房东,怎么样?”
我不说话。
徐希愉说:“像个大男孩那样失恋啦?”
我还是不说话,要走向卫生间。
徐希愉拦住了我:“许健,坚强点儿。虽然你在事业上失败了,在爱情上也失败了。但是,不能说你不是一个好警察。即使宋老师之死,乔君烈丢了一条腿,这些事儿或多或少都跟你有点儿关系,可是我们看到了你在内心里感到对不起他们。更重要的是,你竭尽了全力。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证明了你还算是一个人,是一个好警察!我跟蓝老师谈过,他已经原谅了你。他打算来看大卫,也来看你。你要记住,老百姓在绝望的时候,为他们保持最后的希望的人就是警察和法官!”
我竟然紧紧地抱住徐希愉,她也没有挣扎。这时候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我就像委屈的孩子抱住母亲一样。也许这个比喻也不准确。我记得五十九年前,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喜讯传出后,美国某个城市一片欢腾。一个美国大兵当街抱住一个素不相识的美国女护士狂吻片刻即匆匆走了,但是摄影记者却抓拍下那个狂吻的场面,把处在狂欢之中的激情定格下来。那个吻没有猥琐、暴力的成分,却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成了热爱世界和平的美好的回忆。此时此刻我觉得我是纯洁的。我放开了徐希愉,却没有像美国大兵那样匆匆离开。张宾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我说:“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徐希愉却冷冷地说:“我说过,那个女人不适合你。你趁早振作起来吧。”
我说:“我要忘记她。不过,我感到彷徨。我觉得你才是我的好朋友。”
“说起好朋友,还有张宾。”徐希愉把张宾叫出来,让他弄一点儿喝的东西。
最后我们决定到外面去,找一个通宵营业娱乐城。我们在KTV房里像疯子一样放声高歌。就这样发泄三个多小时。离开娱乐城后,我已经变成正常的人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儿远远地离开了我。这一个晚上我们都睡得很香。
一个礼拜过去了,徐希愉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对我说,即使在我和邵幼萍关系暧昧的时候,她仍然在等着我,希望我能爱上她。我知道她为了说这句话,必须鼓起很大的勇气,而且还等了很久。我很感动,认真地看着她,发现她更加漂亮了。
半个月后徐希愉告诉我她已经提出辞职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希愉是一个极具敬业精神的法医。市局领导说,她是局里非常重要的一个棋子,是殿堂式的人物。特别是刑侦支队的法医解剖中心大楼刚落成,增添各种现代化设备,更需要工作态度认真负责的专业人才。长期以来市局领导对徐希愉的工作是充分肯定和支持的,好几次要为她申报全国优秀人民警察荣誉称号,都被她拒绝了。现在她递交辞职报告,市局领导答应立即解决她的住房问题,提拔她为刑侦支队技术大队副大队长,却无法挽留她。
徐希愉说:“我早就想好辞职了,所以那些荣誉、职务、住房,我一概不能要。如果我要了,就走不掉了。”
我说:“你是最认真负责的法医,是局里头的精英分子,以一当十。三军难得,一将难求啊!你说,市局领导会批准你辞职吗?”
徐希愉说:“局里头的法医队伍,专业法医人才不少于五个,他们都毕业于高等院校,还受过严格的培训,有些人还有硕士学位,比我的还高。而且,这一年来,我已经把我所掌握的专业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了。他们都是可以挑大梁的。何况,还有何法医、张法医那样的老法医。这七个法医,足够应付各种问题了吧?”
我说:“其实,数字不能说明问题。比方说,造一间房子,一个人得干三十天,十个人得干三天。三十个人呢,干一天就行了。要是三百个人呢,干一个小时就行了。要是三千个人呢,干六分钟就行了。这个小学生的数学问题,我懂。可是,三千个人干六分钟能盖好一间房子吗?七个法医,可能干不好一件事,就你这个法医,我最放心。你要辞职,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呢?”
徐希愉说:“你们只会说大道理。就是这个原因,我在辞职之前,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说大道理有用吗?你们问过我的感受吗?我是一个工作狂,干什么都特别认真,无休止地自我施加压力,每天都在那种冰冷的环境中度过。当警察,尤其当法医,那种巨大的心理负担是我所不能承受的。我得了神经衰弱症、抑郁症和焦虑症。我把自己的青春献给工作,作出很大的牺牲,这我永远不后悔。今年我三十二岁了,仍然待字闺中。人家都说我是优秀人民警察、好法医,可是有谁说过我漂亮呢?现在我想,我应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有一份安定平稳的工作,我可以照顾丈夫和孩子。这个社会的安定繁荣,我是出过力的。我也问心无愧。那些艰苦的工作,就留给男性去干吧。男性是应该保护女性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王氏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