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帮主(4)
“哇噻,难得全瘦的一块。”
“你看,这块就叫七层子。”
他们的对话将别人对猪肉的想象力全部调动起来,眼光于是怎么也绕不开那两碗白花花的大肥肉,哪怕是多看一眼也是沁人心脾。小如万分惭愧地东张西望,担心自己贪婪的眼神会授人以柄。
“对了,我的钱单呢?”小如回忆起除夕夜王苟掏出他胸袋的现金,填了张钱单还他。全号房的钱单看来都由刀疤一人统管,小如的思路尚未达到要买什么就停止了。
分完午饭,刀疤弯腰去通铺底下掏出一个碗说:“牢头批准你们吃肉。”
大家一哄而上,即刻碗底朝天,帅哥帮小如抢了一块撂他的饭碗里。小如用汤匙翻一翻那块黑褐色的软物,再压一压,它流出某种让人起疑的汁液;它发出的气味类似夏天穿久的尼龙袜,也有点像腐烂的死老鼠,那样的恶臭足以叫闻者头晕眼花。小如阵阵作呕,将那块软物往外抛扬,它的痕迹却阴魂不散地遗留在饭块上面。帅哥伸出碗接住了它,小如没来得及制止,它已经是帅哥的腹中之物。
“我一块都没抢到,你还要扔,”帅哥抱怨说,“多可惜呀。”
牢头喊小如进去,大方地奖了一块猪肉给他:
“你上午的故事讲得不错,我这人从来赏罚分明。”
小如没有当场吞,而是出来端详。这是一块全肥的肉,只在尾部收束处有一丝黄色,说那是瘦肉显然是夸大其词。在另一端应该有肉皮的位置出现了数道牙印,也就是说,这块肉的皮被牢头咬掉了。许多嫉恨或者羡慕的眼光从不同的角度投射到小如的碗中,假设小如胆敢抛弃它,那无疑是九号房怙恶不悛的罪人。
它毕竟是块新鲜肉,小如这么想着使劲吞下了它,这样,梅小如就成为本周五九号房吃上新鲜肉的第四人。这块肉在小如的舌尖上打了个滚,轻轻滑过喉管,温柔地落到胃袋。
九爷不知何时无声地站在小如身后,“要习惯,”九爷苍白而细长的手柔软地搭在小如肩头,温和地向他耳语:
“一切都会习惯,包括坐牢。明天将有新兵要来,你会知道世界上有坐牢上瘾的人,好比我们都怕落水,而鱼不怕。”
七:依靠(1)
翌日阳光明媚,比往常更是寒冷,因为积雪开始融化了。有资格的坐在外间晒太阳,没资格的在过道跳来跳去以热身保暖,同时也用来掩饰期待新兵的激动。遗憾的是到傍晚快要收监了,还不见新兵的影子。有人失望了,刀疤首先怀疑九爷预言的可靠性:
“九爷,你不会老和尚念错经吧?”
“该来的要来。”九爷在端详自己的掌纹,头都没抬一下。
“九爷从来不会失误,”牢头说,“要不怎么说九号房是流水的牢头铁打的九爷呢?”
开铁门的哐啷巨响并没有吊起大家的胃口,是收监的时候了,进来的果然是帮主。但今天的帮主有点古怪,一是没穿“内役”囚服,二是腋下夹了个蓝布包袱。直到指导员将帮主锁在里间,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九号房的新兵就是帮主。
“你老兄还来深入基层这一套啊,”刀疤屈起食指括括帮主的鹰勾鼻说,“我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个臭鸡蛋。”
牢头说:“你现在是九号房的人啦,杀威棒、洗全场什么的就免了,有什么孝敬本牢头主动拿出来,用不着弟兄们动手。”
帮主伸展双臂说:“什么也没有。”
刀疤一把夺过包袱就要查,被九爷制止了:
“东西放在包袱里哪还叫什么帮主?把塞在衣角的小玩意交出来吧。”
“没有呀。”
“没有?没名堂你一直紧紧捏着干吗?”
刀疤扑向帮主,三下五除二就将它挤了出来,不过是一瓶水仙牌风油精。牢头拧开瓶盖,抹一点在人中,打了个喷嚏,交给九爷说:
“你来保管。”
帮主边抢边说:“我经常感冒,天天要抹的。”
九爷握紧拳头高高举起,帮主无奈地围绕着团团转。牢头不高兴了:
“抹什么抹,抹个鸡巴。”
帮主说:“除了眼睛和鸡巴,全身都能抹。”
九爷躲闪着说:“我早晚有一天要抹在你的鸡巴上。”
“别闹了帮主,”牢头沉下脸来,“你要风油精可以,进号房可就得按规矩来。”
帮主停止抢夺,惶恐地问:“你们九号房又是什么规矩,难道我们兄弟一场还要受皮肉之苦?”
“什么屁话,难道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牢头说,“先来先长老、后来烧火佬,你一进门就想自立门户,那不乱套了?我不为难你,来两个叫得响的节目、跟九爷交代交代案情,风油精自然还你。小鸟,找件好毛衣给帮主穿上。”
帮主套上毛衣,显得精神抖擞,他搓搓手、吸溜吸溜鼻水,也就有了开场白:
“首先,请允许我为九号房的全体难友献上一首牢歌:
一进牢房心惊肉跳
两人同戴一副手铐
三餐牢饭顿顿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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