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房_吴尔芬【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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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没有参加大家的议论,他仍然下巴抵前胸,像被打晕的老母鸡那样原地打转,并自言自语。自从进九号房以来,小如就没听皇上说过话,所以忍不住好奇凑到皇上身边。皇上没理小如,只顾对自己的肚皮说话:“凡是法家,都是爱国主义者;儒家,都是卖国主义者。”

  转了几圈,皇上又说:“两千多年来的儒法斗争,一直影响到现在,继续到现在,还会影响到今后。”

  “不用再听了,”九爷说,“他是唯一比我早进九号房的人,连我都不清楚他的来历,别人就更不清楚了。他永远只说这两句话,用来表达激动或不安。”

  小如问:“那么他今天是激动还是不安呢?”

  九爷说:“当然是激动,他有意识,意识到骑在他身上的牢头被枪毙了。”

  小如想起民间的说法,处决人犯前,要大鱼大肉地饱餐一顿。于是向九爷请教了这个问题。

  “这纯属讹传。你想想,命都没了,谁有心思吃?再说狗急还跳墙,人之将死,会干些什么事出来?”九爷说,“平常吧,会给你个上诉的机会,让你有个盼头,老老实实待着,最后拉出去宣读的已经是不可更改的终审判决。现在可是严打期间,法院一套全国人大通知,牢头就死定了。”

  “搬走老虎凳的这几天,指导员对牢头满客气的,不像是对死犯的态度。”小如疑惑了。

  “指导员那种口吻,无非是防止牢头闹事。干部如果发现死犯有不轨图谋,一般是关禁闭,或者用老虎凳锁住手脚。”九爷幽幽地说,“按我的判断,牢头很明白自己要死,他知道反抗也是徒劳,不如快活一天是一天。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大智若愚的意思吧。”

  九爷的话说得小如毛骨悚然,后背凉飕飕的。“牢头聪明至此,也不枉来人世一遭。但他心如明镜,怎么一出去就瘫倒了?”

  “可见再刚强的人,肉体也是软弱的。”

  “安静安静。”刀疤高声打断了九爷和小如的交谈,“我重新安排一下铺位,帮主睡章落尘这块地方,交通睡帮主的位置,其他人不变。”

  小如听出了弦外之音,刀疤不叫牢头而是直呼其名章落尘,俨然是以牢头自居。此时离午睡遥遥无期,刀疤显然有当众宣布的意思,也起到拉拢帮主的作用。大家对此不置可否,更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吃亏的都是无能的。

  有一个始终默默无闻的人,在九号房的重大转折时期帮助小如扭转了乾坤。九爷扯扯小如的衣角,小如会意地跟出外间。九爷指着蹲在茅坑上的新娘说:“他是我藏在九号房的一门暗器,你可以用他来制伏刀疤。”

  小如从没见过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疑惑地瞟一眼新娘。

  “没发现对吗?”九爷说,“所以叫暗器。”九爷进去了,小如有点别扭,只好站在水池边洗衣服。

  新娘说:“我们动手吧。”

  小如没表态。新娘又说:“我来摆平他们,指导员信任你,今天是他的班,到时候你出来主持就行。要不然,等他们抱成一团就来不及了。”

  小如把衣服甩得哗啦哗啦响,以掩护新娘的嗓门,然后拧干一件抖开,说:“知道了。”

  新娘拟订的方案是缩小打击面各个突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公开站在外间的门背后同小如商量。刀疤敏锐地意识到要出事,可是来不及策划,午饭的时间就到了。

  新娘叫帅哥看好自己的饭,刀疤已经在吃了,新娘明火执仗去夺。两人不吭声,四只手往塑料碗使劲,新娘的右脚踩到刀疤的左脚趾上,手脚发力。最后,刀疤松了手。新娘把他的饭破成两半,均给帮主和交通。整个号房都惊呆了,注视着事态的进展。刀疤不说什么,声嘶力竭地喊:

  “报——告——;报——告——。”

  十四:新格局(2)

  数十声之后,指导员出现在铁丝网上:“喊什么喊,找死是吗?”

  “他们抢我的饭吃。”刀疤说。

  “谁?你的饭在谁碗里?”

  “赵新良抢我的饭,分给帮主和交通吃。”

  “你这个王八蛋,编鬼话也编得没谱。”指导员大骂,“我还不懂你,巴不得看着交通的白屁股下饭。赵新良又抢你的饭分给他吃,这不他妈的活见鬼?梅小如,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刀疤大喊报告是小如始料不及的,但他现在已成竹在胸。小如说:“刀疤经常打了饭先寄在交通碗里,然后再要一份。今天让小鸟识破了,小鸟不给。”

  “我操你八代祖宗,”指导员破口大骂,“怪不得十八号房饭老不够,原来你们这些鸟人在装神弄鬼。”

  “梅小如骗人。”刀疤委屈地说。

  “汤圆,你出来。”指导员说,“你是新兵,刀疤的饭怎么会跑一半到你碗里?说实话。”

  交通愣了一下,因为很久没人叫他的名字了。交通暂时无法判断事件的趋向与结局,说了一句两边不得罪的话:“我愿意把饭还给刀疤。”

  “本来就是人家的饭,谁要你还?你们这些鸟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指导员骂骂咧咧地走了,裤管的噼啪声随风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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