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谁也不能到那里去,先生。再给您斟上一杯?船长!”
“谢谢。那里有鲨鱼吗?”
“有鲨鱼,什么都有,”这个混血儿喃喃地说。“那是个不好对付的地方,先生。合达人不愿看见有人钻到那里去。”
“为什么?”
“……那里有鬼,先生。海鬼。”
“海鬼是什么,是鱼吗?”
“不,不是鱼,”混血儿闪烁其词地反驳道:“就是鬼,先生。是一种深海中的鬼。合达人管它们叫‘塔帕’。嗯,塔帕。听说,那些鬼在那儿还有鬼市呢。再给您斟一杯,好吗?”
“那种海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混血儿耸了耸肩膀,说:“象鬼的样子,先生。有一次我见到一个……不过,只看见了脑袋。那一次我正划着一条小船从哈莱姆角回来……忽然间,前面的水里伸出那么一副嘴脸来。”
“你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长着一个长嘴巴筒子……活象合达人,先生,不过脑袋上连一根毛也没有。”
“也许真是个合达人吧?”
“不,先生,不是的。合达人从来也不肯从那儿钻到水里去的,后来……它还用下眼皮向我直眨巴眼哩,先生。”混血儿说话时吓得直哆嗦。“那下眼皮向上一抬,就正好把眼睛盖住了。那就是塔帕。”
万托赫船长一边用肥大的手指摆弄着那一杯棕榈酒,一边问:“那时候你是不是喝多了一点儿?你没有醉吗?”
“我是喝醉了,先生。要不然我就不会往那儿划了。合达人不喜欢人家去惊动那些鬼。”
万托赫船长摇了摇头说:“伙计,根本就没有鬼。要有也会长得象欧洲人一样。那一定是一种鱼呀什么的。”
“鱼?”混血儿结结巴巴地说。“鱼不会有手的呀,先生,我又不是合达人,我在巴宗上过学……说不定我还能记得《圣经》上的十诫和别的科学原理呢;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一定分得清鬼是什么样子,兽又是什么样子,是吧?你不妨问问合达人,先生。”
“这不过是一种愚人的迷信吧?”船长带着有教养的人那种和颜悦色的优越感解释道,“从科学上来讲,这完全是胡说。鬼根本不能住在水里,是不是?它呆在水里干什么呢?伙计,你可别相信土人的瞎话。有人把那个海湾叫作鬼湾,从此合达人就害怕那个地方。就是这么一回事。”船长把肥大的手掌往桌上一拍,说,“那儿什么也没有,伙计。从科学上讲,这是非常清楚的,对不对?”
“对呀,先生,”这位在巴宗上过学的混血儿同意他的话说,“可是明白人谁也不会到鬼湾去搞什么名堂的。”
“什么?”万托赫船长不禁涨红了脸,咆哮着说。“你这个下贱的古布佬,你以为拿鬼就能吓唬住我吗?咱们等着瞧吧,”他大吼着,同时他那硕大的身躯神气十足地站了起来。“我还有正经事要办,不能在这里跟你瞎扯了。可是别忘了,荷兰的殖民地上决不会有鬼;如果真闹什么鬼的话,那就是法国的殖民地,那儿也许有鬼。现在去把他妈的这个村的村长给我找来。”
要找这个大人物并不费事:他正蹲在混血儿的商店旁边嚼甘蔗。这是一位长者,赤条条地一丝不挂,比欧洲市镇的市长们要瘦得多。全村的男女老幼都在村长身后不远的地方蹲在一起,毕恭毕敬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显然是在等待着人家来给他们拍电影。
“喂,听着,伙计,”船长用马来话对他说。其实他满可以讲荷兰话或英语,因为这位年高望重的合达人对于马来话同样是一句也不懂。混血儿必须把船长讲的话都翻译成巴达维亚语;可是船长总觉得说马来话比较合适。“听我说,伙计,我需要几条高大、结实和大胆的汉子,跟我一道去找点东西。懂妈?找点东西。”
混血儿把话翻译了之后,村长点点头,表示他差不多听明白了;然后又转过身去向广大的听众发表了一篇演说,这篇演说显然很成功。
“村长说,”混血儿翻译道,“不论船长大人要到哪里去找东西,全村人都愿意跟大人去。”
“你瞧见了没有?!好吧,告诉他们说,我们要到鬼湾去采蚌。”
这一下惹得全村的人,尤其是老太婆们激烈地争论了一刻钟。
最后,混血儿转过身来冲着船长说,“他们讲,你不能到鬼湾去,先生。”
船长涨红了脸说“为什么不能?”
混血儿耸了耸肩膀说:“因为那里有塔帕——塔帕,有鬼,先生。”
船长气得满脸发紫。“你跟他们说,他们敢不去……我就把他们的牙全都敲下来……把他们的耳朵割掉……把他们活活吊死……我要把这个乌七八糟的村子烧掉——你明白吗?”
混血儿把这些话都照实翻译过去了,于是又惹得大家激烈地讨论了好半天。后来混血儿冲着船长说,“先生,他们说要到巴当警察局去告状,说大人威胁他们。这些事都有法律管着,村长不会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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