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鲶鱼吗?”
“哪里?”
就在国家剧院前面,伏尔塔瓦河的水面上有一个黑色的大鱼头,缓缓地向上游游去。
“那是一条鲶鱼吗?”小博冯德拉又问了一遍。
鱼竿从老先生手里掉了下去。“你是说那个吗?”他用颤抖的手指头指着大声地问。“你是说那个吗?”
黑鱼头钻进水底下不见了。
“那不是一条鲶鱼,弗朗切克,”老先生用一种好象不是他的声音回答说。“我们必须回家去。完了。”
“什么完了?”
“那是一条鲵鱼,它们到底来了。我们必须回家去,”他又说了一遍,用颤抖的手收拾起鱼竿,“完了。”
“你浑身都在发抖。”弗朗切克感到不安起来,“你怎么啦?”
“我们必须回家去,”老先生紧张地颤巍巍地说,他的下巴抖得厉害极了。“我感到冷,我感到冷。想不到竟会这样!你知道这一下可完了,原来它们已经到了这里。哦,上帝,冷呀!
我必须回家去。”
小博冯德拉担心地看着他。“我陪你回去,”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好象不是自己的了。他用桨用力地划了几下,把船划到岛上。“不要紧,我把它拴起来。”
“怎么回事儿?这么冷!”老先生纳闷,他的牙齿上下咔嗒作响,抖个不停。
“我搀着你,爸爸,咱们走吧,”小博冯德拉安慰他并且用手搀着他。“我想你一定是在水上着了凉。那只不过是一片木头。”
老先生抖得象片叶子。“我知道,一片木头,你还想哄我!
鲵鱼是什么样子,我知道得最清楚。让我走!”
小博冯德拉做了一件他一辈子也没有做过的事情,他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到维舍赫拉德,”他说,同时把他的父亲推上了汽车。“我让你坐一回汽车,爸爸。天已经很晚了。”
“非常好,”博冯德拉老爹结结巴巴地说。“还说什么晚了,已经完了,弗朗切克。那不是一片木头。那是它们来了。”
到家以后,小博冯德拉差不多只好把他的爸爸抱上了楼。
“把床铺好,妈妈,”他在门口急急忙忙地低声说。“我们一定要让他躺下,他不舒服了。”
好,现在博冯德拉老爹躺在鸭绒褥子上;他的鼻子好象从脸上往一个奇怪的角度伸了出去,他的嘴唇微微蠕动着,谁也听不清楚他叽哩咕噜地说些什么;他显得真老,他显得真老!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了一些。
“爸爸,你觉得好一些吗?”
博冯德拉太太站在床边,用围裙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着;儿媳妇在照看火炉里的火,弗朗切克和玛蓉卡这两个小孩眼睛瞪得大大的,吃惊地望着爷爷,好象他们不认识他似的。
“爸爸,请位大夫来给你瞧瞧好不好?”
博冯德拉老爹看看孙子,低声说了些什么,突然眼睛里流下了泪水。
“你要什么吗,爸爸?”
“都怪我,都怪我,”老先生低声说。“让我告诉你们,这场灾难都是我带给你们的。当初,我如果不让那位船长进去见邦迪先生,那么,所有这些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什么,不会发生什么事呀,爸爸。”小博冯德拉安慰他说。
“你不明白,”老先生喘着气说。“这一下就算完了,你知道,世界的末日到了。既然鲵鱼已经到了这里,那么海洋也要扩大到我们这里来了。这是我造的孽;我当初不应该让那位船长进去……这样,人们总有一天会知道谁是这场浩劫的祸根。”
“别胡扯了,”儿子粗野地说。“这些事情,连想都不要去想它,爸爸。每个人都有份。每个国家都有份:都是为了钱,他们都想尽量多要些鲵鱼。他们都想从鲵鱼身上赚大钱。我们总是供给它们武器,还有别的东西。我们都对这件事有责任。”
博冯德拉老爹局促不安起来。“海洋曾经淹没了一切,现在它又要这样做了。世界的末日到了。一位先生曾经告诉过我,即使在布拉格附近,从前也是海底。我想那一次的祸根也是鲵鱼。你们知道当初我不应该把那位船长引进去。我总有一种感觉,好象是让我不要那样做——但是当初我想那位船长也许会给我一点小费。你们知道他并没给我。结果我们一无所得就把全世界毁灭了。”老先生好象是把眼泪咽下去了。
“我知道,我十分清楚这是我们的末日到了,我知道这是我造的孽——”
“孩子的爷爷,你要喝点茶吗?”小博冯德拉夫人同情地问。
“我只希望,”老先生叹气说,“我只希望那些孩子饶恕我的这桩罪过。”
《鲵鱼之乱》作者:[捷克] 卡列尔·恰佩克
第十一章 作者自言自语
“你的故事就这样收尾了吗?”作者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作者有些没有把握地问。
“你就让博冯德拉先生这样死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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