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楼上”,即指实验室。此后,我们再没说话,直到把饭吃完。斯诺握着空罐头盒,百无聊赖地在桌上磨着罐头底,不言语。百叶密封窗拉上了,室内开着灯,灯光照在无线发射器光洁的表面上,反射出亮晶晶的光。斯诺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针织套衫,手腕处已磨破。他颧骨突出,皮肉紧绷绷的,露出细小的青筋来。
“出事了吗?”
“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你在出汗。”
我抹了一把额头。没错,全是汗。都是刚才遭遇那黑鬼时给吓的。斯诺满腹疑惑地扫了我一眼。我该告诉他吗?除非他把我当心腹……这里到底藏着什么把戏?究竟谁是谁的敌人?
“太热啦。你的空调可不如我想像的管用!”
“空调是自动的,每小时调节一次。”他紧盯着我,又问道,“不仅仅因为热吧?”
我没有吭声。他起身把餐具和空罐头盒一股脑儿扔到水槽里,又坐回椅子。继续哑谜一样的审问。
“你有什么计划?”
“我听从你们的安排。”我平静地答道,“你们已经有了研究计划,是吧?刺激海洋的新方案,X 射线,或类似的……”
斯诺皱起了眉头,反问道:“X 射线?谁跟你提过这个?”
“不记得了。有人无意间说起过——也许是在普罗米修斯号飞船上吧。怎么,你们已经开始做了?”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这是吉布伦的主意,方案是他和萨托雷斯一起制定的。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听说这个?”
我耸了耸肩,说:“真奇怪他们不让你了解具体计划。你应该知道的.毕竟你也是一位……”
我希望斯诺能接过话头,可他却选择了沉默。
室内气温达到了设定的温度,空调送风的呼呼声一下子断了,但空调还空转着,吵人的嗡嗡声不绝于耳,犹如一只垂死的昆虫无力地振动着翅膀。
斯诺从椅子上站起来,趴在那台无线电发射器的控制台上,漫无目的地按了几个控制键。当然,他什么也没有发送出去,因为电源开关根本就没打开。他就那样心不在焉地按了一会儿键,又开口说话了:“干什么都得遵守一定的规矩……”
“什么规矩?”我冲他的背追问。
他转过身,盯着我,满面怒容。显然,我无意间忽视了他的地位,冒犯了他,可我顾不了这么多,我急于弄清事情的真相。黑衣领下,斯诺的喉结冲上来,又落下去。
“你进了吉布伦的舱!”斯诺的责难冲口而出,他恼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
“你已经去过了,不是吗?”斯诺追问道。
“你说去了就去了……”
“那儿有人吗?”
原来,他见过她,至少,他知道她的存在!
“没有,什么人也没有。谁会在那儿?”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因为我害怕。我记得你的警告,所以当门把手转动时,我就不假思索地按住它。为什么不说是你?要知道是你,我就会让你进去。”
“我以为是萨托雷斯。”斯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怎么会想到是他?”
斯诺再次避开我的问题,径直问道:“依你看,那儿出了什么事?”
我犹豫了。
“你应该是知情者。他在哪儿?”我固执地问。
“吉布伦吗?在冷冻舱。今天早上,我们在衣柜里发现了他,就直接把他搬到那里去了。”
“储藏柜?当时他死了吗?”
“他的心脏还在跳,可呼吸停止了。”
“做人工呼吸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没机会了。”斯诺咕哝道,“我把他搬出来时,他已经死了。”
他从角落的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我。
“我写了一份尸检报告。事实上。他死了,我并不替他感到遗憾。瞧瞧,‘死因:佩若斯托注射液,致命剂量。’情况就是这样……”
我把报告单迅速看了一遍,喃喃自语道:“自杀?动机何在?”
“精神病,抑郁症,沮丧……反正就这类问题。对此你懂得多。”
我依然坐着,斯诺站在我面前。
我盯着他的眼,说:“我只懂我亲跟所见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慌不忙地反问。
“照你说,他给自己注射了佩诺斯托,然后又藏到衣柜里,是吧?如果是那样,就不是精神病,也不是抑郁症,而是患了多疑症。”我越说越感到胸有成竹,注视着斯诺的眼睛,又补充道:“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以为他看到了什么。”
斯诺又胡乱按起控制键来。
沉默了片刻后,我又继续问道:“这报告书上只有你的签名,萨托雷斯的呢?”
“我跟你说过了,他在实验室,从不露面,我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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