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顿的神志不久即得到部分恢复,但他从此拒绝离开基地执行任务,甚至不敢走近窗前俯视大海。两天后,他突然要求笔录一份飞行报告,称他有重大发现需要报告。然而,探险队的专家委员会经过研究后认为,他的报告不过是一个因有害大气中毒而神经错乱的疯子的胡言乱语,他的所谓“重大发现”更是妄言臆想,不足为信,仅能作为伯顿先生个人精神病史的一份参考资料,决非探险队的考察成果:关于此报告的具体内容,《补编》没有收录。
《补编》的内容就这些。我倒觉得,伯顿的那份陈述报告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提供驶揭开谜底的钥匙。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能产生如此骇人的后果,让一位久经沙场的老资格太空飞行员一下成了疯子?我将屋里的书又翻检了一遍,继续查找《文献拾零》。没有找到。我累了,决定第二天再找,于是离开了房间。
走过楼梯时,发现地上留下楼梯斑驳的影子。抬头一看,萨托雷斯房间的灯亮着,他还在工作。我决定上去拜访他。
上层舱面上,天花板较低矮,但走廊宽敞。尽管空调开着,风吹纸带翻飞,但比下面要热些。实验室的主体部分南不透明的厚玻璃板围成,门后挂着厚厚的门帘,光亮从门楣上的小窗透出来。我握住门把手往下按,不出所料,门从里面上了锁。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嚯嚯声,有如煤气喷嘴发出的声音。再敲敲门,没人应,我于是大喊道:“萨托雷斯!萨托雷斯博士!我是新来的凯文。我必须见你,有要紧事。请让我进来!”
没有回答,只传来一阵翻书的沙沙声。
“我是凯文,你一定听说过。我搭乘普罗米修斯号来,几个小时前到的。”
我嘴贴近门缝,大声叫喊着:“萨托雷斯博士,我只有一个人,请把门打开!”
依旧不回答。只有沙沙翻书声,还有金属器皿碰着盘子的叮当声,接着——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传来一连串细碎短促的脚步声,如一双极精巧的小脚踩踏在鼓面上,又如几个灵敏的手指在空盒盖上快速敲打节拍。
“萨托雷斯博士!你究竟开不开了?”
没有回音。只有急速跑动的细碎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一个男人踮着脚尖走路的声音。这就怪了,要是那男人不停走动,他又如何能同时模拟出孩子的脚步声呢?
我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吼起来:“萨托雷斯博上!我飞越太空16个月,来到这里,不是来跟你玩的。我数到十,要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就踢门了!”
事实上,这门能否踢得开,我也拿不准。再说,我的火焰喷枪威力也十分有限。然而,我决心已定,无论采取什么手段,也要对他造成威胁,逼他就范,哪怕采用爆破手段也在所不惜。反正军火舱里有的是炸药。这里的游戏规则是疯狂的,一切都对我不利,我可不能退缩。
这时,里面传来打斗声——或许不是,只是在乱扔什么东西?厚玻璃门后的门帘一下子拉开了,一个长长的人影印在门上。
一个嘶哑的声音高叫起来:“我就开门,可你得保证,不进来!”
“不让进,开门干什么?”
“我出来。”
“好吧,我保证。”
影子一闪。门帘又拉上了。里面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接着,又是一阵吱吱嘎嘎声,好像在拉动桌子。终于,咔嚓一声。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萨托雷斯从里面挤了出来。
他背靠门站着。只见他个头高大,瘦骨嶙峋,身上穿着白色针织衫,脖子系着黑色长围巾,手臂上还搭着一件工作服,有多处被化学试剂灼烧过的痕迹。他的脑袋扁得出奇,歪在一边。眼睛和半张脸已被一副大墨镜遮去,下巴老长,嘴唇发青,两耳宽大,也泛着青色。一副系着带子的红色防辐射手套还挂在手腕上。
我们彼此怒视着对方,厌恶之情毫不掩饰地写在各自的脸上。他头发蓬乱不堪,简直不成样子(显然是自己乱剪一气的结果),和胡子一样都灰白灰白的。额头下部的皮肤同斯诺一样呈黑褐色,人阳灼伤的;上部却惨白一片,一定戴了什么帽子,没被太阳晒着。
“要说什么?快说!”萨托雷斯说。
他立在那儿,背紧靠着门,神色紧张,心思全在屋里,生怕里面出什么事,丝毫不在意我要说什么。
一时间,我也有些慌乱,不知说什么好。
“我叫凯文。”我说,“你一定听说了。我是,以前是,吉布伦的同事。”
他那瘦削的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表情,让人不觉想起堂·吉诃德来。那副木然的面孔,竞让我一时语塞。
“我听说,吉布伦死了……”说到这里,真不知往下该怎么说了。
“说吧,说吧,我听着呢。”他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是自杀的吗?谁发现的尸体,你,还是斯诺?”
“为什么来问我?怎么不去问斯诺?他会告诉你的。”
“我要听听你的说法。”
“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吗,凯文博士?”
“是的,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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