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亚一听,直直地坐起身来。她很激动,颈动脉在她细腻漂亮的肌肤下有力地跳动。我抿了抿嘴,脑子罩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空气似乎更冷了。
“实情?”她说,“‘以名誉担保’?”
我欲言又止。“以名誉担保”——这曾经是我们之间的特殊用语,是我们起誓的老规矩。此语一出,谁也不得撒谎,不得虚假掩饰。我记起了那段时光,我们喜欢拷问对方,索取对方的真挚与诚实,并以此作为我们交往的前提。
“以名誉担保,瑞亚。”我开口说,态度郑重,她热切地企盼着下文,“你也变了——我们都变了。这还不是我想说的。出于某种你我都不明白的原因,似乎——似乎你是被迫留在我身边的。当然,这样很好,因为我也离不开你——”
“不,凯,变的不是你。”瑞亚低声说,“是我变了。我出问题了,也许与那次事件有关?”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那个黑洞洞的空门框。昨天晚上,我已经把破门及其残片清理干净,新门正等着安上去。 突然,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便说:“你睡觉很费劲,睡不着,是吧?”
“我不知道。”
“怎么回事?”
“我做梦——说不准是否真在做梦。也许是我病了。我躺在那儿,想……”
“想什么?”
“想的东西很奇怪,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来的。”
我心里有些慌,尽力保持镇静,轻声鼓励她说下去。我如此逼她,心里很是自责。
“那些怪想法——”她尤奈地摇了摇头,“——包围了我。”
“我没听明白。”
“我感觉它们并非来自我的内心,而来自身外的什么地方。我解释不清,不能用言语表述……”
我言不由衷地打岔说:“那一定是某种梦。现在,我们把灯关了,忘掉这个烦恼,好好睡觉吧,一觉睡到明天早上。你要愿意,明天再烦恼别的都可以。好吗?”
她关了灯,屋里顿时一片黑。我躺下,感觉到她的温暖的鼻息就在身边,便一把抱住了她。
“抱紧我!”她低低地说。良久,又叫:“凯!”
“什么?”
“我爱你!”
我很激动,差点叫出声来。
早晨,红太阳自天边升起。
门道里有一封信,我急忙拾起.一把撕开。瑞亚在浴室里一边冲澡,一道哼唱,并不时扬起湿漉漉的头发,回头看屋里。
我踱到窗口旁,展开信。上面写着:
“凯文:情况有转机。萨托雷斯决定,利用某种形式的能量,打破中Φ型人的中微子组织结构的稳定性。他想先在空间轨道上检测Φ型人的血浆,并提议由你来做,让你带上一定量的Φ型人血浆,乘航天飞机做一次探测飞行。做不做由你自己决定,决定后请通知我。对此我本人没有意见,不作评论。如果我赞成你去,那是因为那样至少可以表明我们还在工作,否则,我们就连吉布伦也不如了。
斯诺
又及:我惟一的请求是:千万别待在屋里。有事可以给我打可视电话。”
我一边读信,一边忧心忡忡。仔细读了两遍后,才把它撕碎扔到废物处理器里。
这又是一个针对瑞亚的可怕计划,只能打哑谜,不要让她知道。为瑞亚着想,我已经找借口把这事给搪塞过去了,她没有怀疑。我告诉她我有研究要做,并让她跟我一起去,她高兴地答应了。我们到厨房吃了早餐——瑞亚吃得很少——然后就上图书室去了。
在冒险执行萨托雷斯的实验计划之前,我想把图书室里有关磁场与中微子结构的文献资料都查阅一遍。对此项计划,我心里还没底,不知如何对待是好,不过决定查证一下萨托雷斯的计划是正确的。我并非要阻止斯诺和萨托雷斯为了解放自己而采取的屠杀行动,只想带瑞亚离开基地,乘航天飞机到轨道上去,在那里等候实验计划执行后的结论。
我在自动图书管理员的协助下开始工作,它负责对我提出的各种要求做出回答,有时弹出一张卡片。上面简短地写着“无记录”几个字,有时则送来一大堆专业人员的教科书,差点把我淹没其中。对它的建议,真是不敢轻易采纳。
尽管检索、查阅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但我并不想离开图书室的圆形舱室。待在这小小的封闭空间里,置身于塞满图书和微缩胶片的书架之间,我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在感。
图书室位于基地中心的右侧,四面无窗,它是基地这个巨大的钢铁结构中最为封闭隔离的地区,在这里能感到轻松和安全。
我漫步在宽大的舱室里,发现几个高及天花板的书架,藏书达600册之多,均是有关索拉利斯星考察史的经典著作,自基斯的九卷本皇皇巨著开始。此专著虽年代久远,仍具有不朽的价值。这里地方太拥挤,只好将其堆起来,无法一一展出。这部巨著是先驱者们伟大贡献的结晶,流芳百世。我把这部厚重的大书取出,找个座位坐下,浏览起来。瑞亚也找到一本自己感兴趣的读物。我从她肩头望去,只见她读的是一本叫《星际烹调手册》的小书,那是最早的探险队带来的,说不定是基斯本人的个人藏书。她专注地读着那一个又一个适用于星际间严酷环境的菜谱。我没有打扰她,收回目光,专心看自己膝头上的大书——《索拉利斯——考察十年·卷一》。这套书在索拉利斯百科全书系列中占第四至十二卷,而近期的增补本则多达数千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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