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三四年的事。当时我十一岁,艾丽十六岁。
艾丽哭了,发了火。我们两人一起咒骂与迪林格一起到电影院的那个女人。那个婊子——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称呼她了——向联邦调查局告了密,告诉他们迪林格那天晚上会在哪里出现。她说她将穿一条橘黄色的莲衣裙。那个走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出来的难以描述的家伙.就是联邦调查局同性恋局长指定的头号公敌。
她是个匈牙利人。有句老话说:“如果有个匈牙利人做朋友,你就不需要有敌人。”
迪林格葬在皇冠山墓地离西三十八街篱墙不远的地方,艾丽后来同他的大墓碑一起照了相。自从我那位枪疯子父亲在我生日那天送给我一把点二二口径半自动步枪后,我打乌鸦也常常来到他的墓碑前。那时乌鸦属于人类的敌人。只要一有机会,它们就会吃我们的粮食。
一个我认识的孩子射下一只金雕。两侧的翅膀拉开有那么长!
艾丽反对杀生,于是我不再打猎,父亲也不干了。我在前面说过,他是个枪疯子,打猎是为了证明,虽然他是搞艺术的。从事建筑设计、绘画和制陶,但他并没有女人气。我本人在公开的演讲中常说:“如果你真想把你的父母气疯,而又没有胆量去搞同性恋,至少,你可以去干艺术这一行。”
父亲认为他仍可以去钓鱼,来表示自己的男子汉气质。
但是我哥哥伯尼又把他的雅兴给搅了。他说,这就像在砸一个瑞士手表或其他精工细制的器械一样,是一种糟蹋。
我在二○○一年海滨野餐会上告诉基尔戈·特劳特,我的哥哥姐姐如何使父亲为钓鱼打猎而感到羞耻。他引了一句莎士比亚的话:“忘恩负义之逆子,甚于毒蛇利齿!”
特劳特是自学成才的,连高中都没有毕业。他能引用莎士比亚的话,我当时略略感到吃惊。我问他是否熟记了这位伟大剧作家的许多名言。他说:“是的,亲爱的同僚,其中还包括一句完全概括了人类生活真谛的描述,以致后来的作家再写任何—个字只能是多余。”
“那是哪一句名言,特劳特先生?”我问。
他说:“‘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男男女女都是过场的演员。’”
《时震》作者:[美] 库尔特·冯内古特
第十一章
经过许多年的努力和失败之后,我显然已无法再能写出可供发表的小说了。去年春天我在一封给老朋友的信中,解释了何以如此的原因。这个朋友是爱德华·缪尔,诗人兼广告商人,与我同龄,住在斯卡斯代尔。我在长篇小说《猫的摇篮》中说,如果没有合乎逻辑的理由,某个人的生活老是与你的纠缠在一起,那么他很可能就是你那“Karass①”
的成员,是上帝为了办成某件事而把你们投放在一起的组合。爱德·缪尔②肯定是我这一“Karass”的成员。
让我告诉你: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我在芝加哥大学时,爱德也在该大学,但我们互相不认识。我到了纽约的斯克内克塔迪为通用电器公司当广告员,爱德也去了那儿,在联合学院当教师。我辞掉了通用电器公司的工作,搬到科德角,他又在那儿出现,为“好书俱乐部”招收新成员。我们最终碰面了。不管是不是在为上帝办事,我的第一个妻子简和我本人成了“好书俱乐部”一个分部的负责人。
他在波士顿找了个广告职业,我也搬到了那座城市,但并不知道他已先我而行。爱德的第一次婚姻破裂时,我和妻子也一刀两断,而现在我们又都在纽约。但我想说明的是以下一点:我给他寄了那封关于作者心理阻塞的信,他把信进行了改动后又寄还给我,使它看上去像一首诗歌。
他略去了信后致礼的部分以及开头的几行,是称赞他联合学院的学生戴维·马克森所作《读者心理阻塞》一书的话。我说,现在不管小说写得多么精彩,很少有人为之所动,在这种时候让他写出了这么一本好书,戴维不应该感谢命运。一些诸如此类的话。我手头没有用普通格式写的原信。改成诗体后,它是这样的:
不必感谢命运。
在我们离去时,
不再会有人为纸上的墨水怦然心动意识到它的价值。
我遭受着一种疾病的折磨很像轻度肺炎,
但应称为轻度的作家心理阻塞。
我每天在纸上涂满文字,
这些小说决不会有个什么结果,
我发现它们一文不值。
《五号屠场》被一个德国青年改成了剧本,
将于六月在慕尼黑首演。
我不会前去捧场。
没有一点兴趣。
我很喜欢“奥卡姆剃刀”
或称“吝啬法则”,就是说对现象最简单的解释也常常最为可信。
通过戴维的开导,我已明白,在我们的体态英语帮助之下,作家的心理阻塞正在发现我们爱戴的人的生命真正是如何结束的,而不是如同我们希望的那样。
小说是一种体态语言。
管他呢。
亏得爱德进行了这样的改动。另一则关于他的不错的故事发生在他为“好书俱乐部”当旅行推销员的时候。他是个小诗人,偶尔在《大西洋月刊》之类的杂志上发表一些诗作。但是他的名字与一九五九年去世的苏格兰人,大诗人爱德温·缪尔①几乎一样。有些涉猎广泛而又迷迷糊糊的人问他是不是那位诗人,指爱德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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