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完全如此!那玩意儿是从实验室的东南角出发的,它回来时却又停在了你们当初看到它时的那个西北方向的靠墙处。两地的间距恰巧是我登陆的小草坪到莫洛克人摆弄我机器的白色斯芬克斯像座基的距离。
“有一会儿我的脑子停滞了。我很快站起身,穿过过道来到这里,我是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因为我的脚很痛,并且还脏得要命。我看到了门边桌子上的那份《帕尔马尔报》,发现日期确实是今天,再看钟,发现时间即将8点。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和盘子盆子的铿锵声。我犹豫不决,我感到非常恶心和虚弱。这时,我闻到了香喷喷的肉昧,于是推开门见到了你们。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洗澡,吃饭,然后我就开始给你们讲我的历险了。”
“我知道,”他停顿片刻后说,“我讲的这一切对你们来说绝对是难以置信的,但对我来说,唯一难以置信的就是我今晚能坐在这熟悉的老房子里,望着你们友好的面孔对你们讲述这些奇遇。”他看着医生。“不,我没法指望你们相信我的话。就把它当作谎话,或者预言,说这是我在车间里做的梦吧,就认为我一直在思索我们人类的命运,最终捏造了这个事情吧,把我对事情真实性的维护当作仅仅是使它引人入胜的一种艺术手法吧,把它当作一个故事,你们以为如何?”
他拿起烟斗,以习惯的动作紧张地在炉栅的横杆上敲敲。顷刻间房间里鸦雀无声。接着椅子开始吱吱嘎嘎,鞋子也在地毯上沙沙地擦动起来。我把目光从时间游客的脸上移开,朝四周的听众看看。他们坐在黑暗里,细小的光点在他们前面晃动。医生好像专心致志地在琢磨我们的主人。编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雪茄烟头,这是第六支了。记者在摸他的手表。其余的人我记得都坐在那里没有动。
编辑叹着气站起身来。“可借你不是写故事的人!”他说着把手搭到时间游客的肩膀上。
“你不相信?”
“恩——”
“我认为你不相信。”
时间游客转向我们。“火柴在哪里?”他说。他点亮一根火柴,边抽烟斗边讲话。“老实告诉你们……我自己都几乎不相信……然而……”
他的目光带着默默的疑问落到小桌上面凋谢的白花上。接着,他把拿着烟斗的那只手翻了过来,我看见他望着指关节上还没愈合的伤疤。
医生起身来到灯前,细细打量桌上的白花。“雌蕊群很奇怪。”他说。心理学家俯身想看看清楚,同时伸手准备拿一朵。
“已经12点3刻了,”记者说,“我们怎么回家去?”
“车站上出租马车多得很。”心理学家说。
“真是稀奇的东西,”医生说,“可我实在不知道这些白花属于何类植物。花可以给我吗?”
时间游客犹豫不决,接着他突然开了口。“当然不行。”
“这花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医生问。
时间游客把手放到头上,讲话时就像一个试图把躲避他的思想紧紧抓住的人。“它们是威娜放到我口袋里的。当时我在时间旅行途中。”他期房间四周看了一眼。“真该死,我什么也记不得了。这房间和你们还有日常生活的气氛使我的记忆无法承受。我制造过时间机器或时间机器模型吗?这一切仅仅是一场梦吗?都说人生如梦,有时犹如一场噩梦,可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梦了。那是疯狂。这梦是从哪里来的?……我得去看看那架机器。真有这样的机器!”
他一把抓起火光闪耀的灯,提着它来到走廊里。我们跟着他。摇曳的灯光下,时间机器就在眼前,矮墩墩的,很难看,并且斜歪在那里。它是用黄铜、乌木、象牙和半透明的闪亮的石英做成的,摸上去很结实——因为我伸手摸了下机器的栏杆——象牙上有棕色的斑点和污渍,机器的下半部分有些草和青苔的痕迹,一根栏杆弯曲了。
时间游客把灯放到工作台上,伸手抚摸着损坏的栏杆。“现在没事了,”他说,“我对你们讲的故事是真的,真对不起把你们带到这里来挨冻。”他拿起灯,我们全都默不作声地回到了会客室。
他陪我们走到门厅,并帮编辑穿上了外套。医生望着他的脸,支支吾吾告诉他不能再劳累过度了,时间游客厅了哈哈大笑。我记得他是站在敞开着的门口和我们大声道晚安的。
我和编辑合坐一辆出租马车回家。他认为这个故事是“花哨的谎言”,我自己却得不出任何结论。这故事是如此离奇和难以相信,时间游客的讲述又是如此的振振有词和严肃认真。那一夜的大半夜时间我都醒着,老惦记着这件事。我决定第二天再去看望时间游客。据说他在实验室里,另外这房子我也已经熟门熟路,于是我直接去找他了。可实验室里空无一人,我盯着时间机器看了一会儿,随后伸手碰了下操纵杆。这矮墩墩的、看上去挺结实的机器立即像风中的树枝一样晃动起来。它摇摇摆摆的样子尤其使我吃惊,我奇怪地想起了不许我乱摸乱动的童年岁月。我穿过走廊走了回来。
时间游客在会客室里遇上了我,他正要出门,一手夹着一架小照相机,一手夹着一只背包。他看到我后哈哈大笑,只得伸出胳臂肘和我握手。“我很忙”,他说,“忙那边那个东西。”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H·G·威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