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起吃吧,你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半天,神秘保镖才冒出这样一句话。
三月百货后面的居酒屋是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店里很脏,只有用塑胶板子拼成的柜台和两张小桌子,老板每天从筑地批货回来,每一片生鱼片都有着金字塔那种尖利的斜边。碟子慢慢进入超载状态,皆川的吃相仿佛让我看到他意志的另外一个境界,他的食欲真的是惊人,几片生鱼片夹在一起,送进口。我和圆圆则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吃着毛豆荚,浅绿色的毛豆荚确定一种夏天的感觉。我问了圆圆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圆圆,你将来打算干什么?”
圆圆大大咧咧地回答。
“可能做和我专业有关的工作吧。不过也说不定,毕竟我现在这样赚钱太容易了。”
每天有五万到十万进账,对于金钱的感觉自然会变迟钝。
“因为我一直不用缴税,所以我把收入的百分之十都捐给了越南的失学儿童教育基金会。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光是我的那些钱居然可以供两个半的孩子上小学。”
从成人派对那些老头子身上得来的钱变成了越南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钱是没有标记的。奇怪的不是圆圆,而是她以外的那些人。国税局和警察居然对色情行业里流通的这一大笔免税巨款装聋作哑,可能对他们来说,见不得光的钱没有出现在现实的世界里,而是潜入地下,所以那根本算不上是钱。
在默默无闻地消灭掉整盘生鱼片,同时啤酒杯见底后,皆川才满足地抬起头:
“这样很好哕。我可是比较惨,读书才读到国中。”
我又要了两杯啤酒,接着问皆川:
“别人为什么会叫皆川先生肉贩呢?”
皆川一脸茫然地说:
“我在国中毕业后,当学徒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肉铺。所以……”
“噢。我还以为是因为你经常像刚刚那样把人大卸八块呢。”
皆川先是愣愣地看着我,然后突然冰雪融化般绽开笑脸。感觉像雾开云散,突然万里晴空。“与那个也不无关系。”
皆川的故事慢慢揭晓了。你得相信这世界就是有那么悲惨的遭遇。不是我添油加醋,这回我只是静静地听着。
皆川出生在一宁静的海边渔村。
“我爸爸是个穷渔夫,我家的七个孩子中我排行老二,所以念完国中以后我就被赶出去挣钱养家糊口。就在隔壁的肉铺里当学徒。那时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早上负责开店门,白天看店,晚上关门之后就把第二天要卖的肉给整理出来。一百多斤的半头牛倒挂在吊钩上,然后用刀沿着它的筋脉剖开,把肋骨上的肉全部切下来,最后用棉线穿过肋骨和肉的间隙,把骨头削下来。这个时候就会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皆川边说边像琉香一样用手势不停地在我面前比画着,仿佛那是必须用手来回忆的故事。
“肉铺分很多种,可是我那家店的老板简直是可恶至极。太吝啬,以至于每年才发一次的奖金都像割他身上的肉一般舍不得。看我是学徒,他想尽一切办法来折磨我,只要我不小心弄坏了他要卖的肉,他就会用刀柄狠命地敲打我的头,直到敲出血,这样他还不肯罢休。因为血滴到肉上他又会因此而毒打我一顿。就这样我忍受了两年,就在第二年年底要发奖金的时候,他趁剁肉的机会把我的左手小指剁了个稀烂,我想他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主动辞职好省了那笔年终奖金。不过后来我还是拿到了那份奖金。你看,现在我的小指都只能弯曲着,没有办法。”
“不过,我离开那家店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除夕那天晚上,当我顺利地拿到年终奖金收拾好行囊准备回家的时候,那喝得醉醺醺的那老家伙刚好回家。他因为我没有大扫除而对我一阵拳打脚踢。我只能抱着头不吭声。那老家伙既不赌钱也不玩女人,可是脾气硬得很,全都发泄在我身上了。回到家,我喝完一碗粥休息了一下,起来后准备看红白大战的时候,我发现右眼根本一片漆黑,红白大战里櫻田淳子[1]的动作一点都看不清楚。我立马冲到镜子前,看见自己的眼球充血充得像要喷炸一般恐怖。我脑子里不断萦绕着一句话。我二话不说向我工作的那家肉铺走去。”
这时,我和圆圓都屏住了呼吸。的确,皆川的右眼到现在看起来也混浊不清,他抖动的双腿似乎无法安静下来。一口气喝下半杯啤酒,他继续说道:
“该死的打烂了我的眼睛,那混球打烂了我的眼睛……”
[1]樱田淳子:偶像女歌手,成名歌曲是(我的青鸟),歌词开头便是“咕咕咕咕,我的青鸟啊”。
我突然想起白天小温对我说的话:作恶、使坏是一件很帅的事情。愚蠢。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完全没有理会醉醺醺老家伙妻子的大声哭叫,一口气就把他从桌子上拖下来,放到店中间,然后把他挂在吊钩上。钩子钩住的地方是皮肤和脂肪的间隙,那家伙像虾子一般跳来跳去,可是他无法挣脱,外套上渗满鲜血。我把串鸡肉的竹签剜进他的右眼睛,然后用菜刀将他的左手小指剁得稀烂——以牙还牙!他对我做过什么,我要一件不漏地还给他!我几乎是把他肢解了,然后回到家继续看红白大战。警察把我送进辅育院的时候,我不到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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