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诚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不能怎么样”的时候,耳边传来背后小温似夜鸟呜叫般的笑声。一道金属光芒在我眼前闪过,我的脖子已经被一条铁链给死死地缠绕住。小温从我背后使劲地拉扯着链条。
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就这样承载着背上的小温,一起倒进了水里。
在下沉的过程中,我想到要带他去皆川先生所在的世界。
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温水池中我最先想到的是我还没有把金链子抛进皆川先生故乡的大海里。但是现在的我却是被小温的链子勒住脖子一点一点地往水底沉去。在水中屏住呼吸的我心里突然冒起一股无名的火: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很精彩地活过一次呢!
就在这时,小温与颈部被勒紧的我不一样,似乎是不小心将水吸进气管。他慌乱而用力地挥动他的双臂,想要抓住什么似的。松掉链子的我趁此机会把脚探向池底。因为游泳池的水深不过成人的肩膀,所以只要我不慌乱,一定能够安全地站立。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站起来吸了几口空气之后,又再次窜回水下。
这一次,停止呼吸的人不是我,是小温。
小温胡乱地摆动着手脚,赤裸着的上半身在水中横躺。我打算用全身的力量把他压至水底。这时的小温嘴唇发青,一个接一个地向水面吐着气泡,泡泡闪着光渐渐飘向水面。水中我和小温目光相接,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所有此刻复杂的黑色情绪:求救、憎恨、哀求、恐惧、绝望。他在向我说,救救我吧!我要活!我并不打算要他的命。最后我狠狠一压,并且借助向下压的这股力量将自己送出水面。浮出水面,头顶上是无限延伸的夜空。
上岸后的我大口大口地喘气,许久地深深呼吸令人全身酥麻的甜美空气,慢慢恢复到平静的气息。我抹掉了脸上的水,看向水下。依然在水下的小温仰着头,眼睛已经失去焦点,无神地晃动着。张着的嘴巴里注满了水。他怎么不浮出水面?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跳进黑暗的水中。
小温的身体像艘沉船一般飘荡着。双臂张开,头发随着水流摇曳着。我看向池底,发现了一个用每格两公分宽的铁格子罩住的五十公分左右见方的排水口。钻到更深处,小温的链子上一个T字形的锁头正好卡在铁格子的隙缝间。正当我准备回到水面的时候,排水口旁边的金属的光芒闪烁,是皆川的金链子!在这样昏暗的水底,金链子依然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就让小温待在水底吧,让皆川回到他故乡的海洋,让小温回到他母校的泳池。
我捡起皆川的金链子,让小温的铁链保持原状,离开了水面。
我回到刚才我们坐着的地方,拿起自己喝过的空啤酒罐和靴子,通过淋浴区以及消毒水通道回到家里,虽然小温脸朝下在水底飘荡的情景一直停留在脑海,但我还是没有回过头去多看一眼。
穿过破了洞的铁丝网,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景,其实我的怀疑是多此一举。深更半夜的住宅区应该是连半个人都见不到的。走出校区后我穿上靴子,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两点了。
冲了凉水澡以后,我立刻钻进被窝,可是全身的颤慄却的确在第二天天亮时都没有停止过。
我在第二天把前一天晚上穿的所有衣服、裤子、鞋子塞进东京都可燃垃圾袋里,丢到了垃圾场。快到中午的时候,社团活动的指导老师发现了小温的尸体。因为在小温的血液里查处含有酒精的成分,并且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所以警方就以酒醉溺水的结果了结。这件事在当地立刻搅得人心惶惶,不过也不奇怪,因为学校经常有半夜潜入水池游泳的家伙,当天的报纸也只是用了比起彰的头版来小得可怜的版面来对此事进行了简要的报道。
溺水其实是小温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皆川的灵魂在保佑我,那么小温时铁链被卡在排水的盖口处就是纯粹的巧合了。警方的判断完全正确。我本来有机会救小温一命的,但是我没有。如果再经历一次同样的事情,我想我也不会做出与这次不一样的决定。
死于意外事故的小温和姐姐都是在死亡前遭到了比死更恐怖的经历。姐姐是因为派对终结者,弟弟则是因为他自己。两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其实都已经走进了死亡。
我没有办法,这两个事件我甚至都感觉没有权利用笔记下来。
我的内心终于在八月份的第二个星期里平静下来。这个夏天,这个时候,暑假正值高潮,池袋也热闹非凡,因为热得大家透不过气来的太阳和露得不像话的女人。
我真不知道是摆着一张傻脸迎接顾客的我了不起,还是靠着卖身赚来的钱供越南两个班级的小孩读书上学的圆圆了不起。我想,圆圆更胜一筹。圆圆和琉香仍旧在成人派对里干活,隔三差五地来店里订购派对上要用的水果,看来生意倒是很不错。
我对于崇仔最近似乎试图去实现的想法感觉实在不怎样。他觉得是时候要让出G少年老大的位置了,然后做一个开个小店、过隐居日子的二十岁老人。对于像他这样不甘平凡的人来说,这样的想法也只能说是想法而已吧。
至于还没有到退休年龄的池袋警署署长礼哥,却是走了狗屎运一般,因为这次夺枪案的侦破而受到上级的表扬。哎,这世界上确实有这样因祸得福的人。礼哥放出要请我喝酒喝到尽兴的话。于是,我们就在大都会的酒吧里连干了不知道几杯三干日元一杯的苏格兰威士忌。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没有福气喝出那种洋酒究竟贵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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