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清楚这个人具体在什么地方工作,履历表和信里也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但若是一般的上班人员,得知自己被跟踪肯定会吓得毛骨悚然的。
我还是太小看卡利班了。原打算反正也是无聊,正好可以用这件事来排遣,却轻视了瞬息变幻的时代所导致的某些病态。的确是我太大意了。
为了每个周末都能会一会卡利班,我将和范跟无线电两哥们呼至家中。和范,因高中半路辍学丢了前途而把自己关在家里,目前正苦读功课准备迎接大学考试。因为他的脑瓜子聪明伶俐反应快,所以我丝毫不为他的考试担心。老妈对我的评价也因此发生了改变,竟比以前高了许多。和范偏着脑袋看完了那一百封信后,好似自言自语地说:
“这人,有没有可能突然一变脸露出暴力倾向呢?”
“不知道。”我回答说。
当一个人被逼到走投无路时,通常都会做出何种反应?恐怕就连他最亲近的家人也无从找到答案吧!不是也有不顾生命安全,只身冲进眼看就要被熊熊烈火烧塌的房屋的那种人吗?
不过像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到非动手不可的地步,一旦发现情况不妙,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好了。我们仅仅是想吓唬一下跟踪狂卡利班,让这家伙打消心里的念头而已。虽说跟踪他和跟踪明日美性质是一样的,但是如果这样也不能使他全身而退的话,只好另谋计策从长计议了。
“这工作和我兼差的那份儿不也没什么区别吗?难道就没有更好玩更刺激的事情啦?”
无线电问道。蘑菇似的头发下面是一张与好玩刺激完全不相符的脸。
周六,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山手通的天那边还残留着尚未消失的积雨云,白灿灿的甚是刺眼。深蓝的天空,就像平整的蓝调背景,将朵朵云彩更加完美有形地衬托了出来。
我、和范还有无线电一行三人开上小货车,于早上八点向要町前进。来到明日美所住的公寓前,和范手拿DV隐藏在附近一个巷子的角落。无线电从公司借来一架带有望远镜头的单眼数码相机,我和他继续留在车上随时听候命令的调遣。在早晨凉飕飕的小风伴随下,严密而又沉闷的盯梢行动上演了。
这原本就是件很无聊的事情,不过对和范来说,兴许并没有痛苦之处。因为他是那种可以连续几天什么事都不千,只静静等待的人。在自己的时间停滞的状态下,来让周围的时间变得有利于自己,这家伙简直是枴植物。这边我和无线电则猫在车里,进行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无建设性敵对话。
“阿诚你知道吗?这数码相机和掌上电脑对现在的新闻摄像者来说,那可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呢!尤其是在战场第一线或者运动比赛现场,当时就能把拍到的照片通过电脑和手机,‘唰’地一下即刻传回遥远的公司里。别小瞧这样的照片啊,它的分辨率可是高得很呢,直接就能拿去印刷出片。”
无线电边兴奋地撩着头发边对百万像素的数码资料高谈阔论着,一副充满活力的样子。
听着他的话,我有种感觉:世界好像逐渐变得只有开始和结束,而中间那个所谓的过程,已被看做多余并毫不留情地统统删去了。
不停地想爬出去,不停地想爬出去。人生就是这样连续循环的吗?当你耐着性子等待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跟踪狂时,不知不觉间就会变成思想家——by真岛诚。
六个小时后,猎物卡利班终于现身了。此时已是下午四点钟,一个手提背包的男人出现在橘黃色夕阳愈加浓烈的余晖里。POLO衫配纯棉长裤,喷有摩丝的短发明显是精心打理过的,怎么看怎么像刚从高尔夫球场回来正往家走的上班族。看来“普通上班族”这个词还是抹掉的好。他不胖不瘦,而那在照片上看起来令人犯呕的皮肤,此时倒也没觉得什么,反而显得很平滑。
只见他快步走过二丁目的住宅街,又穿过白色围篙,然后爬上右边外侧楼梯。神色自然,没有跟贼似的一步一张望。这脚步声能传到明日美的耳朵里去吗?这可真是一种招人讨厌的感觉!
我启动小货车,找到一个能把户外楼梯看得一清二楚的位置。无线电早已拿起数码相机一路追踪拍摄着,此刻刚取下拍满的记忆卡正在更换新卡。卡利班来到明日美门前站在走廊上,提起背包应该是要拿什么东西出来,“哗啦哗啦”,随着一阵声响,那东西被他用胶带粘在了明日美的门上。
“哇,不是吧!”
无线电惊呆了。我也不敢相信自己这双眼睛。
大到画满整张图画纸的相爱伞![1]
从卡利班的履历表上来看,他应该三十有二了。居然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着实让我震撼了一把。用粗马克笔写下他的本名和“明日美”,然后贴上去,有整个门那么宽。他以欣赏的目光品味着自己的作品,不时还露出得意的笑容。大约一刻钟过后,他敲响了那扇门,“咚咚”,就两下,未等里面的人回话,便转身径自离开了。
我坚决不和这样的人称兄道弟。
我跟和范也匆忙追了上去,尾随在卡利班身后,小货车则留给了无线电。那家伙神色平静,最后不紧不慢地来到有乐町线要町站,距离公寓仅有五六分钟的路程。踏上月台等候列车进站,他显得有些失神。地铁列车缓缓滑进站,卡利班坐上了一身铝制黃色洋装的列车,我们则上了他旁边的一节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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