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个好东西啊。”我踮起脚尖顺着狮虎兽狰狞的面孔一路摸下去,“要是能弄出去一套……”
“拉倒吧,这比外头那凤凰还不好往出扛呢。”李越迫不及待地拉着我,“赶紧地,先看看前头那是个啥。”
我颇为不舍地拍了拍狮虎兽那敦实的身躯,心里琢磨着待会儿是不是能砍下其中一尊的头带出去,一边心不在焉地跟李越快步上前。
后殿走到这里其实也就基本上到头了,在金丝楠柱拱卫的黑暗深处,是一条木雕鎏金的朱红条案,灯光闪耀下案几边边角角上的如意云纹熠熠生辉,端的散逸出一股典雅的古韵。我注意到在这张条案后面不远处还开有一个侧门,然而此时却没工夫去仔细考量那是通往哪儿的,只把视线径自落在了案桌中央摆放着的烟熏罐上。
“这是……乖乖……这是青花啊。”李越目光灼灼地望着它,嘴里不由得叹道。
我点点头心里暗想这回总算没白来,终于让我们哥俩儿碰上好东西了。
面前这个青花瓷罐子通体扁圆,周长大概三四十厘米,罐口略高,周身绘以莲池仙鹤纹,白底青花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美玉一样的光泽,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民窑烧制出的凡品,虽然现在仓促间分辨不出它是什么年代的物件,但是从上釉的风格来看,应该是元代的手笔。青花瓷自明永乐年间以后上釉时多采用工笔画的手法,细腻而精致,眼前这个青花釉色磅礴,画风粗犷,应该是永乐之前的东西。而且就品相上来说,同等大小的青花瓷罐能保存这么完好的在外面已经很不多见了。李越看着它满足地叹了口气,手伸到一半马上又缩了回来,嘴里吭哧道:“哥,你快给看看这是啥时候的。”
“嗨,啥时候的还不都是一样花么?难不成这要是康乾时候仿的你就不拿了?”虽然嘴里这么说,不过我还是从背包夹层里取出一块丝帛,仔仔细细擦了擦手,慢慢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罐子捧了起来。
罐底并没有落款。我扬扬眉毛,一边回忆着元青花有哪几个年份是不落款的,一边摇摇头把它又放回桌上,来回转着看了看,突然,我眼前一亮,在罐子背面的开口处发现两个小小的篆书:“春寿”!
我心里顿时大惊,连忙松开手举起探灯仔细审视着这个烟熏罐,嘴里喃喃道:“好像……真像……”
“怎么了?”李越凑过来,“像啥呀?”
我回过头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双手一拍李越肩膀,沉声道:“老四,这回咱发了,这是朱元璋时候的玩意儿。”
李越嗯了一声,眼神迷茫得显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明朝的,唉,也不错了。”
“你懂个屁呀。”我不屑地挥挥手,“洪武年间的官窑青花瓷现在市面上仅存一件,还是在故宫里头搁着。咱要是能把这玩意儿带出去,那就是奇货可居啊,这可比什么元青花珍贵多了,赶紧装起来。”我目光灼灼道,“小心点包着,别弄坏喽。”
做我们古董这行最明白所谓的仅有一件是什么含义。李越听我这么说果然眼里顿时大放异彩:“他奶奶的,这玩意儿就这么稀罕?”
“那可不?”我帮他清着背包,把里头多余的东西一样一样都塞我这里,“要说明朝的青花瓷多了去了,可洪武年间的基本就没怎么现过世,这几年民窑的倒是偶尔还能见到一些,像这种上品的官窑,故宫里头那个也未必比得上。”
“嗯嗯,”李越把青花瓷罐小心翼翼地装进背包,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哎,那你说这个地宫会不会也是那时候的?”
“这就未必了。”我点点太阳穴,“动动脑子么,要是你死了以后在你棺材里发现个这东西,那就能证明你也是明朝的人?”
“哦,也对。”李越背上背包抖了抖,心情大好的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冷不防脚底下一滑一个跟头就往条案上栽去,眼看着就要磕个头破血流,我连忙伸手把他扶住大怒道:“你他娘的会不会小心点?把你摔了没什么,可要把这罐子……”
话没说完就听见身背后突然传来阵阵吱吱呀呀的响声,回头看时只见那几根原本好好的金丝楠木柱子不知为何竟开始晃动了起来,缓缓地带着沉闷的破空声一起向我们这边倒下!
我心里大惊,连忙顺势拽着李越跌跌撞撞地往偏门那边跑去,然而就在此时,头顶粗大的房梁也因为失去了支撑急速坠下,好巧不巧地堵住了偏门的去路!千钧一发之际我瞅准一条缝隙猛地往前一跃,侧身钻到了一个碎砖撑起的空当里,回过头在震天的嗡嗡声中大吼道:“快过来啊!”
李越定了定神,间不容发地在那根殿柱压下来的瞬间闪了过来,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躲在角落苦着脸道:“就为他娘的一个罐子,不至于吧?”
“别扯淡了,站起来,这不能长待!”我高声喝道,又在一段房梁将落未落的时候闪了出去,带着李越逃到了偏门附近的一个角落。
整个后殿瞬间崩溃了,巨大的嗡鸣声在耳边回荡着,仿佛一个濒死之人发出的最后呻吟,不断提醒着我们死亡的临近。烟尘弥漫处一块块大大小小的滚木四散纷飞,如同下雨一样从最里面一直瓢泼到门外,手电筒所发出的微弱灯光在此时就仿佛战场上的蚊虫一般在硝烟中飞舞着,却一点也照不清楚眼前的局势。我只能跟李越待在最早塌陷的那个角落里,凝望着头顶幽暗的石壁,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狂风暴雨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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