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门铃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来者是一个警察,他告诉我,梅尔文警长要我立即到科拉住过的那所医院去。
半小时后,我走进医院的地下室,来到躺在角落里的一名女护士的尸体前。她的脖子被切断,尸体支离破碎,真是惨不忍睹。法医说,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这说明凶杀发生在晚上十点——那时,有人最后一次见到萨莉·汉弗莱还活着——和至迟清晨六点之间。我立即投入了调查。请注意,萨莉是照顾科拉的护士之一。
科拉没有杀人的概率有多大?坦率地说,当时我估计有百分之一,也许还不到!……一个已经癫狂的女人共杀了四个人——后三个被害者的惨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她与年轻的女护士无冤无仇,但她杀死了她。几小时后,她匆忙逃离了医院。我必须尊重事实:我的存在似乎引起了科拉的精神错乱。
从某种角度看,这场新的谋杀给了我一些安慰。实际上,科拉的匆忙离开并不像我几个钟头之前担心的那样是因为她不想见我。
此时,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深刻地意识到我是多么爱她。
我的处境是独特的:对于梅尔文委托我查清的这桩杀人案,我不得不有意扰乱其线索。我竭力而为,我的努力取得了成效:谁也没有把科拉同这场血腥的谋杀联系起来。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有义务帮助她,保护她。
第十八章
1887年12月
应她的要求,我留给她几个月的考虑时间,并且将我返回布莱克菲尔德的日期定在圣诞节之前。夜里,科拉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但是在白天则不同,我只是专注于凶杀、卖淫、盗窃、敲诈和走私毒品的调查工作。去年就已经开始的社会动荡仍然没有结束。
为了恢复秩序,政府从埃及招回了查尔斯·沃伦将军,任命他为首都警察厅的厅长。此举并未奏效:此人极端无视刑事调查处,并把伦敦警察厅进行了军事性整编。最近几个月,他派出警察去阻挡高举书写着耶稣经文的标语牌、在主的安息日上街游行的失业者们。最惨痛的冲突于1887年11月13日在特拉法格广场发生,警察和投弹手们被调动起来以遏制从首都各区聚来的大约两万名失业者。有二百示威者受重伤,两人死亡。“血腥星期日”引起了伦敦工人对查尔斯·沃伦的刻骨仇恨,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这种状况在整个警察厅引起了强烈反响,因为大多数人不赞成厅长的作法。沃伦试图建立一个专制和严厉的制度的努力却使整个警察厅士气低落、精疲力竭。
但我的情绪并未受到影响,因为我将要同我心爱的人重逢了。她一定痊愈了,因为最近无人再说布莱克菲尔德附近发生了凶杀。
圣诞节的前两天,我返回故乡。当托尼告诉我科拉已于前夜离开,到伦敦定居时,可以想象我是多么地失望啊!
※ ※ ※
侦探沃尔特·麦克尼尔的大衣衣领竖着,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脸,但他还是禁不住厌恶地哆嗦了一下。
“可怕!干这种事,又是在圣诞节的晚上!”
“看来凶手打算出色地结束1887年。”一个警察用昏暗的提灯照着尸体说。
我们处于商业大街后部最黑暗的一条小巷内。我们脚下,躺着一具已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女人的尸体,让人目不忍睹。尽管她的身分从没有搞清楚过,但报界后来姑且把她叫做“费伊仙女”。
“我实在不明白是哪个疯子干的。”麦克尼尔说着,悲伤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回答,努力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面孔。
“你好像有心事,头儿!你知道凶手是谁?”
我静静地摇了摇头,心里很明白,科拉又干了一次。我还记得女护士那被碎剐的尸体,它同我们面前的这具相像得几乎让人无法区别开来。凶杀与科拉到达伦敦在时间上是吻合的,如何看待这一奇怪的现象呢,我不得不再一次扰乱由我负责进行调查的这场凶杀的线索。
由于怕冷,我蜷缩在马车的后部。在这1887年圣诞节寒冷的冬夜,马车把我送回了住处。我默念着: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有义务去帮助她,保护她。
※ ※ ※
“没人知道她是谁,从哪儿来。晚上,她一直在迈特广场的小酒馆喝酒,酒馆半夜十二点关了门。她决定抄近道回家。我们能够了解的就是这些。”
在梅尔文的办公室里,我坐在他的对面,正向他讲述我从“费伊仙女”被杀案中所得出的结论。我又开始搅合了,许多线索我都隐瞒了起来,致使死者的身份都无法确定了。
我热心有余了,因为我并没有发现不利于科拉的任何迹象,但我不想冒任何风险。
梅尔文像往常那样和善地听着我的讲述。这位年过五十的老人虽然头发己日渐花白,但仍然显得很雍容,很少有人会面对他的魅力而不动心的。不论与他谈话的人是谁,他总是那样谦恭有礼,考虑周到和不慌不忙。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似乎是透明的。他没有家,所以他全身心地履行着作为警长的职责,他的责任心是无可挑剔的。因而赢得了下级、上级、甚至是罪犯的尊敬。对于罪犯,他施予的是一种我要说是有些过分的宽容。但是,别以为他之所以能跻身于显赫之列仅仅是因为他对工作的热心和他为人的耿直。他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侦探,从一个外表看来是已经了结了的案件中,他总能独具慧眼地窥破“仍有毛病的地方”,在这方面,无人能与他相比。你还记得在即将离开布莱克菲尔德时他对我说的悄悄话,而当时大家都以为内利在意识到事情败露之后便自杀身亡了。他似乎拥有第六感官,就像丹尼尔·莫尔斯当上校在危险临近时所有的那种直觉。但是,鉴于我为了掩盖科拉最近的罪行而施展的那些计谋,我已不再为此而担心了。他仍然有一个不利的条件:我是他的心腹、他的红人,工作上的赫赫战功让我有了一定的名气,除此之外,尽管他从未跟我说过,但我感到他对我怀着某种眷恋和友情。他给予我进行调查的一切自由,这些都是为了向你说明,辜负了他的信任,我感到是多么地惭愧,但是,保护科拉压过了其他一切考虑。梅尔文不会理解,这是为了爱一个女人。自我与他相识以来,他一直过着僧侣般的生话,我感到很奇怪。尽管年过半百,梅尔文仍然魅力无穷。他很有才华,学富五车,却从不炫耀自己的才学,他言语谨慎,善体谅人。与他接触过的人无不欣赏他的耐心、冷静和优雅。一句话,他拥有讨人喜欢的一切素质,本可以征服要求最苛刻的的女人。没有人知道他与女人有关系。干完工作,他就回到住处,把门一关,一直到第二天,当然,除非他的职务要求他外出或参加会议。当他和女人面对面谈话时,我常用余光观察他,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表明他厌恶女人。从这个角度看,梅尔文对我而言一直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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