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枪_龙一【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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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枪连续射击时,供弹和退壳是非常关键的步骤,如果不能清楚地了解它的工作原理,熊阔海绝不会贸然使用这支枪。他很客气地向老于请教,问他是否见过这种供弹装置。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与老于 “共事”,以往他们只是各司其职,他认为自己理当守着君子之交的规矩。

  老于刚刚在一只小小的粘土炉子里生起火来,弄得满屋子烟。他说我也没见过,但它的子弹跟“三八”式步枪通用。然后,他便将子弹夹在台钳上,拿起锔锅用的弓子和钻头,在弹头的顶部打孔。

  熊阔海小心地将击发装置拆卸下来,研究它的供弹和退壳系统,于是他发现,在枪机的闭锁装置上有许多外来的刮伤。他再次很客气地向老于请教,而老于却老实不客气地让他先别说话。

  等到老于将一滴水银小心地装入在弹头上钻出的孔里,这才放下水银壶凑过来。他用手仔细地摸那些刮伤,又拿了颗子弹装在枪膛里试了试,说这东西一定是常卡壳,然后只能用刀,或是钳子把变形的弹壳拔出来。熊阔海说这下子可麻烦了。老于用手敲了敲“进弹斗”说,你先把这东西拆下来,等我弄好子弹咱们再看。

  老满总共给他们带来了60发子弹,熊阔海只同意老于改装20发。他担心改造后的“达姆弹”飞行路线不规则,加上射击距离又太远,精度必定会降低。此时,老于已经开始用融化的铅液给装上水银的子弹封口,然后用锉刀小心地将修补后的弹头锉圆。这种子弹在击中目标后,铅弹头里的水银会借助惯性冲破弹头的前部,给人体造成大面积的开放性创伤。上一次“欧战”之后,这种子弹被认为是不人道的武器,被“国联”禁止使用,但对于刺杀行动,特别是近距离射杀,这种子弹仍然倍受刺客们的推崇。

  熊阔海原本反对使用“达姆弹”,但由于老于固执地坚持,他也只好听之任之了。因为对进弹斗的设计不熟习,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干。他知道,如果他不慎损伤了供弹系统,这挺机枪也就等于报废了,但是,如果让他不把这件武器弄明白就使用,他也绝对不能同意。他在黄埔军校的枪械教官是个满嘴粗话的德国留学生,曾经对他们反复强调:你们这帮小混蛋给我听好了,陌生的武器比陌生的女人更危险;陌生女人最多也不过是偷光了你的钱包,或是传给你“杨梅大疮”,但任何一种陌生的武器都可能在你使用的时候先要了你自己的小命。于是,“陌生的武器比陌生的女人更危险”这句话,便成为他们这一期枪械科学生的“班训”。

  进弹斗终于被拆了下来,熊阔海很快就弄清楚,这只进弹斗里可以装进去6个弹夹共计30发子弹,当枪栓向后运动时,就会带动一个简单的棘轮,把位于底部的弹夹拉入“套筒座”,同时退出枪膛中的弹壳。

  只是,这枝枪卡壳的原因他还是没找到,他觉得,从枪托和枪身上的累累斑痕来看,也许是因为这只枪太旧了,枪膛变形,才容易造成卡壳。但老于却不这么看,等他用火柴棍蘸着红漆给每颗“达姆弹”的头上做完标记,这才对进弹斗和套筒座检查了一番。他将手指伸进套筒座摸索了一阵,便用脏手在熊阔海的背上用力拍了两下,然后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笑道:你到底是个学生,不知道日本人在机器上的聪明反而会让他们造出最蠢笨的东西。

  在老于的指点之下,熊阔海终于发现了那个已经干涸的给子弹上润滑油的油槽。看来,那些伪军们必定是在保养枪支时不肯用心,这才会让没上润滑油的子弹常常卡在枪膛里。

  老于的这个发现固然很重要,但熊阔海的心中却有些不愉快,因为他很不高兴老于对他做出拍后背、搂肩膀的亲昵动作。他认为革命同志就如同“古之君子”,应该严守孟夫子所说的“义者宜也”的道理,除去共同的理想之外,在交往中既不能越轨,更不能失礼。抗日和革命都是严肃的事,如果同道之间戏谑不止,也就难免会失了规矩,少了尊重。虽说革命不分贵贱,但他们毕竟是两种人,他不想与老于有工作之外的任何关系。

  9

  早上4点半钟,安德森开着警车准时来了。熊阔海将装机枪的麻袋藏在警车的后座下,让安德森给他和老满戴上手铐,装扮成刚刚被捕的罪犯模样,以免引起法租界巡捕的注意,然后他们便沿着河边的码头区向南驶去。

  在英租界太谷码头南端,早有一艘海关的蒸汽缉私艇候在那里,岸边还停着几辆罗伊尔?罗伊斯和梅塞德斯汽车,一小群身穿花呢猎装,窄檐猎帽上斜插着山鸡毛的绅士正聚在缉私艇的甲板上吃早餐,其中就有借给安德森瞄准镜和望远镜的小施德士。

  安德森给他们解开手铐,亲自提着麻袋,一直把他们送到机器舱里,然后将麻袋往煤水舱的角落里一丢,便有水手三锹两锹用煤将麻袋埋了起来。安德森对他们说:等一会儿出租界的时候,日本人要上船检查,你们可别慌,先往脸上抹两把煤灰,暂时当一会儿司炉吧。熊阔海故意为难他道:只要别把你吓得尿裤子,我是一点也不会慌的。安德森闻言立刻作势要打,熊阔海也拉了个“白鹤亮翅”的架子假作应战,于是,他们又感觉像是回到了一起淘气的孩童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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