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雷瓦尔德的眼光转开了。“已经没有亚洲了,”他说,“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我们。”雷蒙特回答道,“我们还活着,我们是真实的,我们还有希望。你还想要什么?追求哲学上的终极答案吗?别想这些了,这对于我们太过奢侈。我们的后代会找到这个答案,还会为我们的英雄事迹写下壮丽的史诗,而我们只拥有汗水、泪水和鲜血——”他笑了笑,“一句话,都是排泄物,一点都不浪漫。但这又有什么坏处呢?你的问题就在于,你把恐高症、感觉剥夺和神经紧张结合起来,变成了一种形而上的危机。而我呢,我不会蔑视我们这种龙虾式的求生欲望。”
费雷瓦尔德一动不动地在空中飘浮着。
雷蒙特从幕布的另一边穿了过去,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是轻视你面前的困境。”他说,“继续向前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最凶恶的敌人就是绝望,它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我们每一个人。”
“只有你例外。”费雷瓦尔德说。
“那又怎么能例外?”雷蒙特说,“我也是一样,但我重新站了起来。你也会的。只要你别把因为体力耗尽而产生的力不从心的感觉当真,觉得自己彻底没用了就行。这方面简比你明白,小伙子。那种现象很快就会自行消失的。在那之后,你就会发现你的其他问题全都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这个——”在雷蒙特说话的时候,费雷瓦尔德显得很紧张,但在那之后,他略微放松了一点,“也许吧。”
“我说的准没错。要是不相信我,你可以去问医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让他给你开一些精神方面的药物,帮你更快恢复。我的理由就是因为我很需要你,乔汉。”
雷蒙特能感觉到他手掌下面的肌肉更加放松了。他微笑起来。“不过。”他继续道,“我身上正带着一种药物,我觉得能管用。”
“什么?”费雷瓦尔德“抬头”问道。
雷蒙特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个带有两只吸管的挤瓶。“你瞧。”他说,“当官还是有点特权的。正宗苏格兰威士忌。绝对是原产的,不是那些瑞典佬自以为是的仿冒货色。我搞出来不少,够咱们俩喝的。我正想跟你好好聊一阵子。我都想不起来上次悠闲地闲聊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两人喝酒谈天,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费雷瓦尔德似乎恢复了生气,就在这时,内部联络器中传来英格丽德·林德格伦的声音:“请问警官在吗?”
“啊,在的。”费雷瓦尔德回答道。
“萨德勒说他在你那儿。”大副解释道,“你能到舰桥来一下吗,查尔斯?”
“紧急事务?”雷蒙特问。
“呃……我想大概算不上吧。最新的观测结果似乎表明……空间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我们也许有必要修改飞行计划。我想你应该会愿意参与讨论。”
“那好吧。”雷蒙特冲着费雷瓦尔德耸耸肩,“真是遗憾。”
“我也是。”费雷瓦尔德端详着酒瓶,惋惜地摇摇头,把它还给雷蒙特。
“不用了,你可以把它全部喝掉。”雷蒙特说,“不过别自己一个人喝。那样不好。我会告诉简的。”
“好!”费雷瓦尔德诚恳地笑了起来,“你可真是太好了。”
雷蒙特来到走廊里,关上身后的门。他看了一下,走廊里没有人,于是他的精神立刻萎靡了,眼睛紧闭,身体也在颤抖。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走向舰桥。
诺波特·威廉姆斯恰巧从楼梯的另一个方向走过来。“嗨。”化学家向他致以问候。
“你看起来比大多数人都更有精神。”雷蒙特评论道。
“是吗,我觉得我也是。艾玛和我谈过了,关于在远距离检测一颗行星是否拥有我们这一类生命的问题,我们也许有了一个新主意。你看,如果行星的大洋中存在浮游生物,那么它们就会放出一定的热量,再考虑到多普勒效应,这些红外线就可以变成容易检测到的频率——”
“很好。一定要抓紧研究。如果你们能与其他人合作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当然。我们考虑过了。”
“还有,你能不能替我传个话?就说我允许简·萨德勒今天余下时间不用再工作了。她男朋友等着跟她商量事情呢。”
雷蒙特继续向前走去,而威廉姆斯的大笑声响彻整个楼梯间。
但指挥层却是那么空荡而寂静,舰桥中只有林德格伦一个人。她的双手搭在观测镜底部的扶手上,显得十分僵硬。当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走进来的他时,他看到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
他关上门。“出什么事了?”他轻声问道。
“你没把消息透露出去吧?”
“没有。当然不会,现在是非常时期。到底怎么了?”
她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这次会议还有其他人参加吗?”雷蒙特问。
她摇摇头。他向她走过去,用一条腿钩住栏杆,另一只脚靠在地面上,伸出双臂搂住她。她紧紧低拥抱着他,就像又回到了那偷来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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