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最后的问题,紧跟在他对莫司比回答的推论后面,几乎等于不给他反驳余地。
“不,薛灵汉先生,我不这么认为。法罗是个有能力的人,没有一块石头没被他翻动过——没有一块石头,我是说,他翻得动了。”莫司比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哈!”罗杰说。
犹如待宰羔羊的莫司比,似乎想要找寻别的羊来脱身。他重新在椅子上坐定,用力地喝了一大口酒。罗杰连气都不敢大声喘,深怕吓跑眼前的小羊,一心一意地掂算火候时机。
“你知道的,薛灵汉先生,这是个相当棘手的案子,”莫司比宣称,“当然了,法罗是个乐于听取任何意见的人,从一开始他接下这个案子,到后来甚至发现尤斯特爵士比他原先想像的还要混蛋时,他一直都没有抱持任何预设立场。也就是说,他从未忽视某个事实:有可能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基于某种社会性或宗教性的迷思,想要代天行道除掉他,于是寄了那盒巧克力给尤斯特爵士。好一个疯子!”
“因信念所造成的谋杀,”罗杰嘟哝着,“是吧?”
“不过基本上,法罗是把重心放在尤斯特爵士的私生活上:而那也是让警方绑手绑脚的地方。要去质问一位爵士的私生活,这对我们来说绝非易事。没人愿意帮忙。任何人一跟我们说话,似乎就显得局促不安。对法罗而言,看起来有用的线索,到头来都进了死胡同。尤斯特爵士也叫他滚到地狱去,然后什么屁也没放。”
“基本上,从他的立场来看,”罗杰深虑地说,“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法庭上像庆祝秋天丰收似地公开他的丑闻吧。”
“是啊,但班迪克斯夫人却因此而送命,”莫司比愤慨地反驳,“不,虽然我承认情况算是间接,但他还是得为她的死负责,至少也应该尽其所能地协助警方调查。该做的法罗都做了;案子再也查不下去了。他有挖出一两件丑闻,也确认无误,但一点帮助也没有,所以——嗯,他自己是不会承认这点的,薛灵汉先生,你明白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事的,请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拜托,”
“上天明鉴,我不会说的,”罗杰急切地保证。
“那就好。我个人的看法是,法罗是被迫做出对自己有利的结论。局长也是基于保护自己的情况下,而必须同意这个结论。但是,薛灵汉先生,你若想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你成功了,最高兴的莫过于法罗本人),我建议你重心要放在尤斯特爵士的私生活上面。比起我们任何人来说,你拥有最佳的机会;你和他是同一等阶级的人,你认识他俱乐部里头的会员,你和他的朋友都有私交,甚至他朋友的朋友你也认识。以上我所说的,”莫司比下结论道,“就是我来此要送给你的提示。”
“你人真是太好了,莫司比,”罗杰兴奋地说,“真是太好心了,再来一杯吧。”
“嗯,谢谢,薛灵汉先生,”莫司比总探长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罗杰一边调酒一边思索。
“我相信你是对的,莫司比,”他缓缓说道,“事实上,我看过第一次的完整报告后,我就一直思考那些线索。真相就藏在尤斯特爵士的私生活背后,不会错的。如果我迷信的话——当然我不是——你知道我会怎么想吗?既然凶手杀错了人,而尤斯特爵士像是天意似地逃过一死:如此一来,原先被设定为被害者的他,应该就是引出凶手接受制裁的最佳人选了。”
“哦,薛灵汉先生,你真的这么想吗?”爱挖苦人又非迷信论者的总探长说道。
罗杰似乎颇为认真地看待这个想法:“机会复仇者。蛮不错的电影片名,不是吗?这背后有很多惊人的真相。”
“纯粹就几率而言,你们苏格兰警场的人,不是时常漏掉重要的证据吗?你们不是常从一连串的巧合中,引导出正确的解答吗?我并非轻视你们的探查工作,只是感叹,一份出色亮眼的侦探工作,只差那最后关键的几步即可破案时,还得遇上一线璀璨的幸运之光(无疑地,这是一份应得的幸运),你们才能完完全全地破了案。我可以举出一些实例。例如麦森和佛勒一案。你不懂我的意思吗?这算是一种幸运呢,还是上天在替受害者报仇呢?”
“这个嘛,薛灵汉先生,”莫司比总探长说,“老实告诉你,只要能让我抓对了人,我才不管是什么呢。”
“莫司比,”罗杰笑道,“你真是无可救药啊。”
第五章
正如查尔斯·怀德曼爵士所说的,他比较在意的是事实面,而非心理层面的废话。
查尔斯爵士在意的是事实,甚至可以说,他是靠事实来维持生计的,他耶三万英镑的年收入,全是靠他以精明手段操纵事实所挣来的。面对一般人(例如检察官)所理解的事实——正确无误但丑恶不堪——要将它曲解成全然不同的意涵,而且叫人信服的话,法庭上绝对无第二人有此能耐。但换成他,却会逮住这个事实,大瞻地看穿它,左搓右揉,从其背后读出讯息来,然后再内外翻转颠覆,从骨子里挑出毛病,接着抱着支离破碎的事实得意洋洋地起舞,并且摧毁它:若有需要的话还可以重塑一个全新的它,最后,这事实若仍残余任何原有的痕迹,则理直气壮地大声反驳回去,如果这招不奏效,那他就准备要在法庭上哭诉悲叹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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