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光步入三槐堂。
他一向喜欢逛书坊,但是他讨厌这种陈腐的书坊气味。俗话说,久居家中,闻惯了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有时也会感到厌烦。
张绍光想到的另一个对象,就是方才策太郎提到的可疑人物芳兰。
刚才他看见芳兰走进三槐堂。
“她还在里面吗?”张绍光想。
芳兰提了一个包袱走进书坊。包袱里装的是伯书呢?还是拓本呢?总还要讲讲价钱,取了款才能离开。
果然,芳兰还在三槐堂里。一个皮肤白嫩、身材纤细的男青年,看样子像是三槐堂的老板,对她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说:“实在多谢您了!”
芳兰也略微点头还礼,从容地转过身来向门口走去。
张绍光像是讨厌旧书的气味似的没有进到里面去,只是在靠近书坊门口的书架上假装寻找书。
当他觉出芳兰正从自己身后走过时,他转过身去叫了一声:“小姐!”
“啊!是您!……”
芳兰当然还会记得张绍光。文保泰案件发生后,他就和巡警一起到过文家。
“是到三槐堂办事的吗?”张绍光问道。
“嗯?……不,嗯,稍微有点儿……无意中……”芳兰显得慌张,前言不搭后语。当然了,有时突然有人叫你,你也会惊慌失措。
她似乎想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可是她进来时手中拿着的包袱却不见了。
芳兰想侧着身子从张绍光背后走过去。
张绍光迅速地调过头来,正好和她并排地站着。
“您回家吗?”他问。
“哎!是的。您知道我们家最近很乱的。”
芳兰似乎很不偷快地回答。说完她拔腿就走,离开了张绍光。
张绍光毫不放过,大踏步地赶上前去:“您停一停。”
“您说什么?”芳兰停了下来。
这时,她已经走出三槐堂的大门几步远了。她严肃地凝视着张绍光的面孔,带着不耐烦的神情,简直像是说:“你少管闲事。”
“我是说让您停下来啊!”说完,张绍光莞尔一笑。他也停了下来。
“为什么?我不愿意别人对我的事问来问去。”
“嗬嗬!真是倔强的小姐!”
“请您别开玩笑!”
“不,我不是开玩笑。我是为您着想。”
“为我?”
芳兰低着头,可是眼珠却向上翻着盯住对方。
“是啊!”张绍光点头说。“说实在的,刚才我在隆福寺里面看到您,就在后面跟上来了。”
“啊了!……”
芳兰腭部往下一缩,显得很不愉快。
“我本来想到府上拜访您,提醒您注意。”
“那是您的好意了!”
芳兰的话里充满了讽刺的味儿,同时也流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当然了。的确是好意,我连自己都……”张绍光厚着脸皮说,“不过,不管怎么样,站着说话总是不合适的,咱们边走边说,好吗?尽可能在热闹的地方讲话,这样好些。咱们从隆福寺里面穿过去,怎么样?……”
“……”
芳兰未曾回答,可是却照他说的做了。
“我提醒您不要再回文家,我担心您在那儿会被抓起来的呀!”张绍光装作闲聊天的样子,和颜悦色地笑着说。
“被人抓走?谁来抓我?”
芳兰竭力想稳定自己的情绪,可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慌乱,声音也颤抖了。
“您是很聪明的,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您大概都会明白了吧?!”
“不是……那样……我,说我聪明什么的,我简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您说的是……”
她的语调暴露出内心的不安,已经有些紊乱了。
“您又聪明又大胆。不,您不必谦虚。您有勇气。文保泰案件不是已经充分证明了吗?北京的巡警反应非常迟钝。要是集中大家的含慧,群策群力,是可以弄清真相了……您,您不信,回去试试看,说不定巡警已经等着您呢。真的,他们要逮捕您呀!”
“逮捕我?”
芳兰想,他是不是企图套出自己的想法?她尽量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试探对方的意图。
可是,不管对方如何诱发自己,张绍光却丝毫不动声色,好像和情人散步一样,极其悠闲自在。芳兰压根无法从对方的表情中捉摸到任何迹象。
“是啊!……不过,我只把秘密悄悄地告诉您。当局大概还未曾掌握到杀人的证据。然而一定会拷问您,以便查出二十五万元的下落和杀人犯。遗憾的是,我们国家对嫌疑犯采取的手段是极其残酷的。我还是忠告您躲避一下。除此之外,我的确没有其它意图。”
“是吗了!……”
芳兰泄了气似地自言自语说。
文保泰案件发生后,这个叫作张绍光的人和巡警一块儿出现了。看来,连巡警中的官吏都非常崇拜此人。从那时起,芳兰就觉得张绍光一定不是寻常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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