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就是为什么,要是那个人在这里,就会听到我说的话,我要说,‘你他妈的犯下这种丧心病狂的案子,故意疯狂扫射,你当然是该死的混帐。你现在还有赎罪的机会,要是你把枪交给警方,还可以从轻发落。’”
菲尔博士已经爬上楼梯。他缓步当车,手杖叩响每一级阶梯。碰碰——叩,碰碰——叩;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我并不想去找这个人,”他瞥过头说,“你和我,好小子,到书房去坐坐。我想把楼上的灯打开,在这里。”
四下一片寂然。开关按下的刹那,修葛觉得自己的心脏快从喉咙蹦出来了。萧寂的走廊上没有人。他想,他还是听到木板地发出的唧嘎声响和门阖上的声音。
“叩叩,叩叩……”菲尔博士的手杖沿着没有地毯的地板栘进。靴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
修葛绞尽脑汁在想怎么帮他。博士冷静对他说,他想把凶手揪到灯下,在你准备处理蜂巢时,千万得小心谨慎,带上手套。整间屋里都听得见。要是凶手在这里,必不顾一切逃离这个对他不利的险境。手杖每一叩响听起来像是另一只爪……
修葛猜想一定免不了挨枪。他不相信狙击手会轻易缴械投降。不过,他仍是全力替菲尔博士配戏:“我以为你已经侦破了这桩案子?”他问。“凶手有什么好理由能抵赖他犯下的罪行?”
“没有。”菲尔博士倾身探向书房的门。他站在门口一会儿,黑暗的轮廓仿佛是有人在里面。当他按下电灯开关,书房内如同白天一样整齐清洁,狄宾的遗体已经送走了。明亮的吊灯照着书桌,屋里其他的地方仍一片阴影。然而他们看到椅子仍然放置在原处,盖上的晚餐托盘还搁在摆着玫瑰花的小桌上。
菲尔博士巡视四周。通往阳台的红白格玻璃门掩上了。
此时他伫立着一动也不动,仿佛在沉思。接着,他走到一扇窗边。
“他们都来了,”他说,“莫区和他的搜索队。你看到手电筒的闪光了吗,就在树下?他们似乎还出动了强光的摩托车灯。是的,他们搜过庭园的尽头,凶手并不在那里。他们朝这头过来了……”
修葛没法再忍了,他转过身,几乎用喊地说:“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得告诉我凶手是谁?是谁——”
一道白光从窗外射进来,此时,某人在底下大声呼叫。众人的声音结集成一股叫嚷,杂沓的脚步在灌木丛中发出沙沙声响,更多的光线直射阳台。
菲尔博士挪动脚步,用手杖轻敲玻璃门。
“你知道吗,你最好进来。”他和善地说,“你逃不了了,他们已经看见你了。”
门把开始转动,又迟疑了下来。玻璃后叮当一声,像是有人隔着镶板玻璃用枪的准星对着他们;菲尔博士纹风不动。他仍保持视若无睹的友善,手电筒白色光束照射下,他们看见门后移动的那个黑影愈来愈大……
“要是我是你,我不会这么做的,”博士建议,“毕竟,你知道,你还有机会。从艾娣丝·汤普生的案子以来,就有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协议,就是他们不会吊死女人。”
钢制准星陡然滑落,仿如执枪的那只手已经虚脱了。那人的颤抖隔着门透过来;门摇晃一下,被扭开来。
她一脸惨白,白到她的嘴唇看起来发紫。宽距的蓝眼睛透露着果决,并未因走投无路而呆滞。姣好的面容如巫婆般苍老,双颊松垮,只剩一脸疲惫。
“好吧,算你赢。”贝蒂·狄宾说。
紧握在黄色橡胶手套里的毛瑟枪,掉落在地上。菲尔博士在女孩昏厥倒地之前,抱住了她。
第十九章 极可能成为事实的故事
这个故事,恐怕已经被传述了千百遍。它被各大媒体大肆报导,变成报纸社论的主题、妇女杂志议论的焦点,老掉牙的教训和启示,也被家庭专栏赚人热泪的人道主义者拿来大作文章。
贝蒂·狄宾——她的本名并非贝蒂·狄宾,她跟她所杀的这名男人完全没有亲属关系——她在布里斯托的霍夫尔监狱里服毒自杀前一个星期,亲口揭露了这个故事。这就是为什么菲尔博士迄今仍坚持,这并非他成功破获的案子。
“整个事件有个关键性的事实,”他会这么说,“这女孩并非狄宾亲生女儿。她于他在美国居住期间,曾当了他两年的女佣。这就是解释。我从开始就猜到了。光凭手上的证据,很容易就可以断定她是凶手;罪证在侦查初期就很明显。唯一让我困惑的,是她的杀人动机。
“现在我们已经得到答案,这表示她和狄宾一样,都在蓄意隐瞒自己的身分。你们瞧,她就是那名让狄宾魂萦梦牵的女人。狄宾当时越来越厌倦在美国欺诈骗钱的生活,决定洗手不干,到英国隐姓埋名(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再做其他描述),他要她一块远走高飞。她,顺便提一下,据史宾利对她的描述是“行止如出身公园大道的上流社会名媛”。
“我认为我们该逐字逐句来读她的供词。她声称,他原本打算在改名换姓以新身分示人之后,在众人面前称她是他的妻子,但是那个机会产生了波折。她说,因为狄宾亟欲成为一个有头有脸绅士的心意胜过此事。他当时谈成协议买下出版社的股权,对家务的安排没有交代,结果在伦敦旅馆不期然被柏克遇见他正跟那名女孩在一起。(你是否还记得她告诉我们诸如此类的故事,当时她假装成是他的女儿?)狄宾拙劣地扮演着他的角色,仓皇间发现这名年轻貌美的女孩没有戴婚戒,想像一下,这对他的身分地位会有多大伤害;这是决定性的一刻。所以他脱口介绍她是他女儿,从此以后不得不继续圆谎。如此一来,虽是遏止了流言蜚语,却迫使女孩必须滞留在海外。要是她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可能会忘掉自己的身分,变回一个热情的恋人,旁人——尤其是仆人们——一定会发觉有异,变成“父亲”与“女儿”之间不伦之恋的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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