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_形骸【完结】(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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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18岁入狱,出来的时候已经29岁了。

  将近而立之年。

  我没朋友,只有家人。

  很幸运,家人一直没放弃我。

  一切都变了,父亲走了,我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哥哥工作了,在外地娶妻生子。

  能看出来,哥哥还是很在乎我的。

  我出狱时,他特地提前请了假,带了老婆孩子回墨城,和母亲一起来监狱接我。

  我很感谢哥哥,但也能看出来,我的嫂子忧心忡忡。

  她对我这个服过刑的小叔子满是戒备,紧紧地抱着孩子,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我就会抢了她的孩子去卖钱。

  我出狱的第一顿饭,一家人吃得各怀心事。

  我不忍心让大哥为难,趁着吃饭中途他出包厢抽烟的工夫,我们短短地聊了几句。

  大哥说帮我联系了工作,我可以随时去他的城市。

  是一份在建筑工地实习的工作。

  别想歪了,不是搬砖。是去做监理助理,一边干点打杂的活儿,一边考建造相关的证,也算是条出路吧。

  但我知道,这事儿嫂子准不同意,即便表面上同意了,心里也存着别扭。

  我说让我在家呆几天,我想陪陪妈。

  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我俩回到吃饭的包厢时,嫂子和我妈的脸色都不太好,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她们因为我的事儿拌嘴了,或许正是因为说起了我的去留问题。

  嫂子狠狠剜了我哥一眼。我至今记得那个眼神。那是我出狱前无数次想象过的眼神。

  我是该想想的,我该做好心理准备。

  当天吃完饭,我哥一家就急匆匆上了火车往回赶。我和母亲一起回了家。

  只有母亲没变。

  她还是大学里那个图书管理员。只是比我入狱前多了一副老花镜,许是怕我看了难过,她还特意染黑了头发。

  家里当然有些变化,但我印象中的那些老物件都还在。

  皮沙发,皮子面儿已经破损,露出了里面的海绵,母亲便拿一张小毯子盖在沙发上。

  玻璃茶几,放在墙角的三角形的电视柜……好像熟悉的老朋友在跟我打招呼。

  那一瞬间,我热泪盈眶。

  在听到母亲说的那句话后,我放声大哭。

  母亲说:“儿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大不了咱们娘俩儿相依为命。”

  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监狱里的生活当然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但既然进去了,期待值总会放得无限低,即便挨了欺负,忍忍总能过去,再说,我是因为故意伤害进去的。如果按照犯人们不敢招惹的程度给罪名排个序,我这罪名次于杀人和贩毒,能排进前三。在监狱里,我还真没怎么挨过欺负。

  所以,我真的很久没哭过了。

  直到眼泪像两条毛毛虫,爬上我的脸,爬得我脸颊奇痒无比,我才意识到我哭了。

  那天晚上,我是闻着被单上茉莉花味道的洗衣粉留下的香味睡着的,我睡得并不太踏实,我梦到了小时候,我走丢了,怎么都找不到我妈。我还梦到一座坟,碑上刻着我爸和我妈的名字。

  我醒得很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

  夜是那么静,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又不太好。我听到另一间卧室里我妈翻身的声音。

  她也没睡,不知是因为我回来而开心,还是在为我的前途担忧。

  我给她做了早饭,还有中饭和晚饭,一连一个礼拜。

  我只会做饭——我在监狱的伙房干过,多少有点颠勺儿的手艺。我亏钱我妈太多了,却只能以这个方式报答她。

  我跟社会脱节了,什么手机啊网络啊,我都不会。

  除了有把子力气,我一无是处。

  我试着在报纸的招聘信息上找工作,可那上面要么让我交押金,看着就像骗子,要么就是一听说我服过刑,连面试机会都不给。

  说来惭愧,还是我妈帮了我。

  有一天她下班回来,跟我商量,说是认识承包学校食堂的老板,那老板人不错,愿意给我个机会试试,给学生做大锅饭。

  我正好擅长干那个。

  这工作在许多人看来都有那么点“低贱”“卑微”的意思——我觉得是。

  但对我来说,简直是老天爷眷顾。

  我记得,第一个月的工资,我给我妈买了一个几百块钱的肩颈按摩器,我妈可喜欢了,每天下班了都用。

  我知道工作机会来之不易,就拼命工作。下班的时候,别人都走了,我总是留下整理东西,定期清洗料理台,清洗地面。

  我干了这些,老板都看在眼里,别的大厨一个月1800,我有2000。

  后来他又把我提拔成总管——就叫总管吧,我们也没讲究过称呼。什么采购肉、菜啦……反正吧,大小事务,只要我看在眼里的,都能管,都能干。我们老板也乐得清闲。

  后来学校扩建,又加了一处食堂。我跟我妈一商量,给校领导送了些礼,就把那食堂承包下来了。

  这摊活儿我已经轻车熟路,可光我自己肯定不行,厨子、帮工都得现找。

  上哪儿找去呢?

  我想起了以前的狱友。

  有两个人挺仗义的,跟我一起在监狱伙房干过,我算着日子,他们应该就在前不久前后脚出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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