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暴力事件,我的第一反应绝不是找警察。
找了警察,就意味着各打五十大板,这是监狱里处理问题的方式。
被他们要挟,我选了硬碰硬,幸亏不是饭点儿,餐厅里没有学生。我们两拨人就跟黑社会火拼似的,最后惊动了学校保卫科,抬出去两个伤员——当然,受伤的是他们的人。
打架的事儿,学校帮我瞒了下来,毕竟食堂很受市里重视,出了问题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好在,那几个挑事儿的很快又被抓进去了。不得不说,公安大学办事还是很讲成效的。
没了拉帮结派找事的,小蛀虫却也不少。比如这次的张小开。
吸毒。
拿到工资的当天,准要全部用来买毒品。
反正他在食堂吃饭,身上没钱也饿不着。以前他还在外头租房子住,后来交不上房租,被赶出来,干脆就睡在餐厅里。
毒品不够了就想各种办法捞钱,同事们早就被他借了个遍。他在餐厅门口的小卖部偷过钱,也偷过餐厅里的米面油卖钱,人人都防着他。
就这么混了几年,毒瘾越来越大,越来越没人形,干脆干起了以贩养吸的事儿。
发现他手头有宽裕的时候了,人也开始往外跑,有时候连续几天见不着人影,我就知道出问题了。
我开始留意张小开,他有一次打电话联系上家,说的是黑话,但那些玩意儿难不倒我,我确定了,他走了那条路。
我要开除他。我要跟他划清界限。
一边挂着公安大学食堂的工作,一边在外头贩毒,这不是搞笑呢吗?我这食堂成什么了?犯罪窝点吗?
没成想,提出开除他的当天——也就是今天,我们就吵起来了。
他威胁我,说我谎报人数,贪污市里给的拨款。
谎报人数的事儿的确存在,可我也是没办法,上头要完成就业指标,就把任务往下压。
我天天都为这事儿恼火,张小开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所以我们不仅吵,还动手了。
我把他给揍了。
揍完,我又有点后悔,都说“好聚好散”“和气生财”,我怕他讹上我啊。
晚点的时候,我想了个办法:还得单独跟他谈谈,他要是痛痛快快地走,我可以一次性给他万把块钱,他不走,那我只能报警告发他贩毒。
于是今天晚上,等大伙儿都下班,我又回了餐厅。
可我根本没见着他。
我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吧——主要也不是等他,主要是顺手擦了一遍料理台,又拖了一遍地——这些年养成的习惯。
对了,我还给他打了俩电话,第一次很快就挂了,第二次再打,就关机了。
人又没影儿了,我就回家呗。
结果,刚到家还没俩小时,你们就来了。
我跟你们说,别冤枉好人,这可是杀人,我没干!
你啥意思?动机?有动机咋了?谁还没个生气的时候,我要见吴端……就是那个吴队,年年上公安大学讲课那个,管着你们的……
直到见着吴端,叶灵才逐渐缓解了焦虑,安静下来。
“你救救我。”叶灵对吴端道。
吴端没回答他,默默在他对面坐下。
“案件情况我都看过了。”吴端道,“这些年,政府往食堂塞了多少人?”
“没有20,也有15。”
说这话时,叶灵很有些委屈。他皱着眉,瘪着嘴。
许是小时候练过旦角儿的缘故,他的神情之中总带着一些温婉之气,五官也是秀气的,这些并不会被后来磨砺的狠劲儿和疲惫完全遮挡。
眼前这个刚刚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令吴端唏嘘。
他再次在心中跟自己强调,不要被表象影响。
“我是来查真相的。”吴端道:“我看了笔录,你晚上10点左右去的餐厅,你说进门以后,发现厨房的料理台和地上有积水,而且看起来是血水。”
“是,我……哎!我以为是他们临走没收拾干净。”
“有血水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平常干净着呢,可……哎!我真没多想,毕竟是厨房啊,处理肉什么的……谁能想到有死人?……”
即便叶灵不是凶手,也无意间帮凶手做了善后工作。吴端能理解为什么分局刑警不给他好脸色。
刑警最恨的就是破坏现场。
吴端略一沉吟,拿起一张泔水桶的照片,“说说这些桶吧,你们平时怎么处理泔水的?”
“包月的。养牛户按月给我们付钱,无论泔水多少,他们天天都来收。”
“平时泔水桶就放食堂后门旁边那个小储物间里?”
“嗯,放外头味儿大,还招蚊虫,学校要求放在室内。”
“储物间锁门吗?”
“锁。总共有两把钥匙,其中一把在食堂,就挂后厨,当天值日的人收拾完泔水,就把泔水搬储物间去。
养牛户也有一把钥匙,他们来了就拿自己那把钥匙开门。
把装了泔水的桶搬上三轮车,再放几个空桶。一直都是这样……”
吴端指了指照片里凌乱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泔水桶盖子。
“那盖子呢?平时都不盖吗?”
“不是啊。”叶灵凑过脑袋来,仔细看了看照片。
“不不不……”他连连摇着头,“盖子我们每天都盖的,不然多味儿啊,而且也不好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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