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波洛兴奋地说,“主要问题就在这里。它们无须平淡而无味。”
“哦!我明白——上面洒上奶酪,或是奶油酱,或者撒上葱花。”
“不对,不对——你搞错了。我的想法是西葫芦本身的味道可以改进,可以让它具有,”波洛眯起眼睛说,“一种酒的香味——”
“老天!伙计,这不是红酒啊。”一说起酒的香味,倒使伯顿博士想起近在手边的那杯酒。他便呷一口慢慢品着。“这真是好酒。醇得很。没错儿。”他点头赞赏。“不过西葫芦的事——你不是当真吧?你不是指”——他十分厌恶地说——“你当真要弯腰曲背”——他的双手也表示怜悯而厌恶地垂在他的大肚皮上——“弯腰曲背,耙弄粪肥往上撒,一缕缕用水泡过的羊毛一缕缕地铺盖在上面吗?”
“听起来你倒对培育那种玩意儿还挺在内行?”
“我在乡下住的时候,见过园丁那么干的。不过,认真来说,那算什么业余消遣啊!那怎能跟这样一种业余爱好相比呢?”——他换了一种表示赞赏的愉快声调——“在一间摆满书籍的长方而低矮的房间里,坐在燃着木柴的壁炉旁边的一张安乐椅上——必须是间长长的屋子——不是方形的。四周都是书。一杯红酒——一本书在你手中打开。你读书的时候,时间随着倒退回去了。”他声音洪亮地引述了一段希腊文。
他接着把这段希腊文翻译出来:
“‘舵手在漆黑的大海上再次靠技能拨正那艘被惊涛骇浪冲击的轻舟。’你当然永远领会不到那种原文的精神!”
他在这阵兴奋的心情中,一时忘掉了波洛。波洛却在望着他,突然感到疑惑——内心感到一阵刺痛。自己是不是真有些什么没能领会到呢?一些丰富的精神本质?哀伤不禁涌上心头。对,自己原本应当熟悉古典文学……早该如此……可现在,唉,太晚啦……
伯顿博士打断了他的伤感情绪。
“你是说你真想退休吗?”
“是的。”
对方格格笑起来。
“你不会的!”
“可我向你保证——”
“你办不到,伙计。你对自己的工作太感兴趣了。”
“不——真的——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再办几个案子——几个精选的——要知道,不是来一件就办一件——而是只办那些对我有吸引力的案子!”伯顿博士咧嘴一笑。
“这倒是个办法,只办一两起案子,然后只再办一起——等等,等等。你绝对不会像首席女歌唱家举行告别演出那样告别而去,波洛!”
他又格格笑一阵,慢慢站起来,真像个讨人喜欢的白发苍苍的人精。
“你做的工作不是赫尔克里大力神所干的那些艰难的丰功伟绩,”他说,“你做的是心甘情愿的事情。你等着瞧我说得对不对。我敢打赌,再过十二个月你还会在这里。西葫芦培育的事仍然会是——”他停了一下——“一句空话。”伯顿博士向主人道别后,走出那间方形的房间。
他传播了这种古代传说却又不再细谈。我们所关心的则是他留下来的那个想法。
因为他走后,赫尔克里·波洛就像个梦中人那样慢慢坐下来,喃喃自语道:“赫尔克里艰难的丰功伟绩……对了,这倒是个好主意,这……”
次日,赫尔克里·波洛便翻阅一本厚厚的小牛皮封面的书和其他几本较薄的作品,偶然也匆匆瞥一眼各种打着字的小纸条。
他吩咐秘书莱蒙小姐把一切有关大力神赫尔克里这个主题的资料统统搜集来放在他的面前。
莱蒙小姐不是老爱打听“为什么”的那种人,她高效率地完成了这项工作。赫尔克里·波洛便首先一头栽进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古代传说的海洋中,尤其是关于“大力神赫尔克里,一位着名的英雄,死后进入众神行列,享有神圣的荣誉”。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此后就不再一帆风顺啦。波洛勤奋地阅读了两个小时光景,记些笔记,皱皱眉头,参阅那些小纸片和其他参考书。他昨天晚上那种刺痛感一下子给驱散了。真格的,这都是些什么人物啊!
就拿这位赫尔克里大力神来说吧——这位英雄!确实是位英雄!然而只是个一身肌肉疙瘩、智力低下而且还有犯罪倾向的大块头!这不禁使波洛想起一八九五年在里昂受审的一个叫阿道夫·杜朗的屠夫——一个杀害了好几个孩子的蛮牛一般有力气的凶手。那场答辩简直是疯疯癫癫的——他本人为此也肯定是活受罪——判定他究竟是恶贯满盈还是恶贯不满盈竟进行了长达好几天的争论。这位古代的赫尔克里也许会受到恶贯满盈的判定吧。不,波洛摇摇头,古希腊人如果是这样认定英雄,那按照现代标准来衡量则是行不通的。整个这些古代故事的格调使他感到惊讶。那些男女神祗——他们好像跟现代的罪犯一样,都有许多不同的别名。看来他们肯定都属于罪犯那一类型。酗酒啦,淫逸放荡啦,乱伦啦,强奸啦,抢劫啦,杀人啦,诈骗啦——准能让一位预审法官忙得没有一丝空闲。他们没有正派体面的家庭生活,没有秩序,没有条理,甚至在他们的犯罪行为当中,也没有秩序和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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