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短短20秒钟,他们逃离了火海、烟尘,把厄运和死亡甩在了身后。已经完全黑下来——天空、树木和道路。甘霖般的空气不冷不热,洗刷着他们饱受煎熬的心肺和喉咙。陶醉在虎口余生的庆幸中,两人好一阵一言不发,只管随着深深的呼吸贪享这失而复得的清新和平静,直到心胸已净化充分,他们才出声地笑起来。
“噢,上帝,”埃勒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住了车,“这一切——一切都太神奇了!”
警官咯咯地笑着说:“一点儿不错!嗯!”他颤抖着把手绢从嘴上拿开。
两人都摘下帽子,让凉风尽情从头顶吹过。可当他们想穿透黑暗看清彼此时,两人又都沉默了。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埃勒里松开手闸,再次把杜森伯格车发动起来。
如果刚才要闯的那条路难走,那么接下来要走的路也不会容易。这充其量不过是一条牛路,多石且野草丛生。但是,人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危机关头是很难发现它的。
这是上天的一个恩赐。风还在向上旋升,他们也随风而上。没有任何人烟。车前灯射出的光柱像昆虫的触须。风已越来越带凉意,树木的气味浓得像酒。那些有翅膀的飞虫都向灯光扑来。
突然,埃勒里再次把车停下。
已昏昏欲睡的警官被颠醒:“又怎么啦?”他睡意未消地咕哝道。
埃勒里正集中注意力在听:“我仿佛听到前面有什么声音。”
警官抬起长满灰发的头:“也许上面有人?”
“这好像不大可能,”埃勒里干巴巴地说。前方隐约传来物体碰撞,又有些像大型动物在远处林中发出的叫声。
“你看是不是狮子?”奎因警官低声问道,这时他想起了随身携带的左轮手枪。
“我看不像。如果是狮子,我敢说它会比咱们更害怕。这一带会有猫科动物吗。说不定是熊和鹿之类的动物。”
他再次驱车向前。两人都竖起了耳朵,明显地感到不舒服。刚才听到的声音更大了。
“天呐,听起来像是一头大象!”老人说着已把左轮手枪拿了出来。
埃勒里突然笑了起来。眼前出现一条比较平直的道路,远处的拐弯处出现了两道车灯的光柱,看来是一辆车在摸索着向这边开来。现在只要他们坐直就能在自己的车身上看到对面车灯照出的反光。
“一辆车,”埃勒里轻笑道,“把你的加农炮收起来吧,我的老朋友。还说什么狮子呢!”
“不是也有人说是鹿吗?”警官回敬道。但他并没有把手枪收回后裤袋里。
埃勒里再次把车停下。对面驶来的车已经很近了。
“这样的地方有个伴还是很好的,”他说话的声调显得挺高兴,他跳到自己的车灯前边,“嘿!”他一边叫一边摔舞手臂。
这是一辆已问世很久的别克牌箱式小轿车。它停了下来,那撞瘪了的车头呼哧呼哧地嗅闻着地面。车里似乎只有一个人,其肩头的轮廓在车灯光的映照下,在盖满尘土的档风玻璃后面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
头从边窗伸出来,窗玻璃已碎,但到底碎到什么程度也看不太清楚。一顶破烂的帽子大得连耳朵都盖住了,让人想起隐居的修道士。脸上的情况也很糟:胖肿、松垂,似乎还潮乎乎的。一双青蛙眼嵌在一堆横肉里,鼻子宽,鼻孔也大。嘴唇的线条非常生硬。一张病态的大脸盘,令人肃然。
埃勒里凭直觉认定,对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可得加点小心。
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先是牢牢地盯在瘦高的埃勒里身上,然后又移向他身后的杜森伯格车,顺便也扫了一下坐在车内的警官那模糊的身影。
“把路让开。”声音低沉而严厉,“让开!”
在灯光照射中的埃勒里眨着眼睛。那张可怕的脸缩回到不那么透明的挡风玻璃后面。看得出,此人有一副强壮的臂膀,但是没有脖子,这肯定是个粗人,他心里嘀咕道,但不管是什么人,也应该有个脖子呀。
“听我说,”他尽量和颜悦色地开始,“还是不要……”
别克车已轰鸣着向前蹭了几步。埃勒里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停下!”他叫道,“你不能从这条路下山。你——你真的不明白吗,山下已经着大火了!”
别克车再次熄火,在距埃勒里两步,离杜森伯格车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还是那么粗声大气地问。
“还好,你能听进去这句话,”埃勒里松了一口气,“看在上帝份上,就是在这荒郊野外,大家还是要通情达理,对吧?我说山下已是一片火海,来时的路早已不存在了,所以你最好还是调头往回开。”
那双青蛙眼向前凝视了一会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随后:“让开路,”还是那句话,说着又要点火发动汽车。
埃勒里不解地望着这个不可理喻的人,也不知他是犯傻还是疯狂。
“好吧,如果你非要变成一块熏肉,”埃勒里已开始失去耐心,“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这条路通向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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