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颈鹿激动得浑身颤抖。
“无论如何你得先去看看啊!”刺猬推了长颈鹿一把。
拖着不听使唤的腿,长颈鹿总算来到食堂门口,哆哆嗦嗦地往里边看。食堂里并没有记忆中的母亲的身影。最靠角落的一张饭桌前,坐着一对将近40岁的夫妇。看见长颈鹿,两人先后站起来,脸上露出生硬的笑容。
“你好!还记得我们吗?”男的和气地笑着问。
啊,是叔叔,父亲的表弟。父亲的母亲和这位叔叔的母亲是亲姐妹。算起来长颈鹿跟叔叔婶婶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在上小学的前几天。那时的叔叔跟现在一样,也是这么一副缺乏自信的笑容。叔叔和婶婶给他送来一套最新式的文具。可是,这套文具被奶奶给扔了,而且没说出任何理由。长颈鹿哭了,母亲也有意见。后来听母亲说,奶奶讨厌他们,确切地说,是讨厌叔叔的母亲,自己的亲妹妹。为什么呢?因为叔叔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长颈鹿的爷爷是上门女婿【注】,随奶奶姓“有泽”。叔叔呢,因为他的母亲根本没结婚就生了他,也只能随母亲姓“有泽”。幼年的长颈鹿还懂事,但从奶奶的话头话尾里听得出,爷爷跟奶奶的妹妹好像有什么关系?记得奶奶骂叔叔是“贱女人生的孩子”。
【注】在日本,上门女婿是要改姓的,正如女子结婚要随丈夫的姓一样。——译者注
第二次是四年前奶奶患脑血栓住院的时候,叔叔婶婶到医院看望奶,带来很多住院需要的东西,还带着长颈鹿到外边的餐馆儿吃了饭,对他挺亲热的。结果父亲跟吵架似的把人家给轰走了。
第三次是两年前奶奶的葬礼上。当时的父亲失魂落魄,多亏了叔婶婶帮忙。但是呢,叔叔从来不抛头露面,都是背着人干实事儿,对长颈鹿也很关心。
叔叔的母亲已经亡故,叔叔现在是市政府的清扫员,叔叔结婚好年了,没有孩子。“啊,长得挺壮实的,精神也不错!”叔叔说着迎上,双手搭在长颈鹿的肩膀上。“梁平君住院的事,你父亲一直不肯告我们……”叔叔上上下下打量着长颈鹿,不住地点着头,一边拉着往角落上的桌子那边走,一边说,“长高了,都快长成大小伙子了,气派!”
长颈鹿没办法,只好跟着叔叔走。婶婶笑着迎上来:“你瞧,我都不认了,多么魁梧的小伙子啊!”说着给长颈鹿拽过一把椅子来。
长颈鹿面对叔叔婶婶坐下,一言不发。
“我们在家里呀,老念叨你。现在怎么样了?又长高了吗?学习好吧…可是,这一年来,一直没听到过你的消息,到家里去了几趟,家里是没人。我们正觉得奇怪呢,你父亲总算来电话把你家的事告诉我了……我跟你婶子一商量,走,看看梁平去……”叔叔好像在解释突前来的原因。
长颈鹿感到疑惑不解:“他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来看我的呢?”不相信有谁会不抱任何目的前来看他这个有毛病的孩子。
“这里的生活怎么样有朋友吗?”叔叔婶婶客气地问这问那。
长颈鹿一句都没回答。
叔叔婶婶受不了这难耐的沉默,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医院周围的风景,甚至还说起了邻居的事。半个小时过去了,叔叔婶婶从椅子上站起来跟长颈鹿道别。
叔叔把一个纸袋放在桌子上:“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给你带来一包点心。需要什么说话,点心以外的东西,尽管说。”
婶婶也说:“医院里的生活,有很多不便吧?需要什么,我们马上就给你送来。快说呀,需要什么?”
长颈鹿摇摇头,表示不需要什么。可是,拖鞋里从袜子前边的洞里钻出来的大脚指头忽然刺痒痒地难受起来,不由地说了一句:“换洗的衣服……”
叔叔婶婶眨巴眨巴眼睛,重新打量着长颈鹿。穿着又脏又破的T恤衫和牛仔裤的长颈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什么都行……”说完扭头跑出了食堂。
“马上就给你送来!”身后传来婶婶的喊声。
长颈鹿回到病室,刺猬问:“谁呀?”长颈鹿仰面朝天往床上一躺,没说话。
黄昏时分,临时出院回家的孩子们陆续回到医院。可是,晚饭都吃完了,优希还没有回来。长颈鹿和刺猬装作看电视,留在食堂等优希。
8点多,一个护士来到食堂:“胜田君,电话!”
刺猬一愣,马上想到可能是母亲麻理子。刺猬是去年5月住院的。这两年,他在学校里可没少惹事。比如把猫呀狗的塞进学校养兔子养鸟的小屋里,把小同学骗到仓库里关一夜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去年2月,班主任老师为了惩罚他,把他也关进了仓库。“叫你也尝尝挨关的滋味!”老师说。
谁知这样一来引起了呼吸过速,失去意识,自己解了大便往自己身上乱抹。送到医院后,医生说是意识障碍症。出院以后,刺猬跑到班主任老师家去放火,幸亏发现得早,没引起火灾。刺猬被送到了儿童心理咨询所。在那里,心理医生看他回答问题有条有理,而且有反省的意思,认为他没什么大问题,准备让他过两天就回家。不料当天晚上,跟他同屋的一个中学生无缘无故地打了他一顿,半夜里,等那个中学生睡着了,刺猬跑到大门口,抱回一个种着仙人掌的花盆,把仙人掌砸在了人家脸上。儿童心理咨询所建议刺猬的家长把他送到儿童精神病科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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