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地,长颈鹿扔掉拖把,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起脸来。洗完脸,也不关水龙头,呆呆地盯着流进排水口的水。
“长颈鹿……”有人在关切地叫他。
扭头一看,是刺猬。
“你要是再说废话,我杀了你……”长颈鹿看都没看刺猬一眼。
刺猬在厕所门口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默默地走了。
这天夜里,长颈鹿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母亲、父亲跟已经死去的祖母,三个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晚饭。但是,他不知道他自己在哪里,也看不出那三个人注意到他。
“我在这里呀!”长颈鹿说。可是他们谁都没听见似的,只顾哈哈大笑。
“那孩子,不要了吧?”父亲说。
“那孩子不在,太好了!”母亲说。
“这样的话,全家就能过好日子了。”祖母频频点头。
长颈鹿大声叫喊起来。三个人还是听不见,有说有笑地继续吃饭。饭桌前边有一个位子是空的,谁也没有看那个空位子一眼。
长颈鹿哭了,哭着哭着醒了。隔着帘子,听见同病室的人都在熟睡,他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长颈鹿狠狠地用手抹了一把脸,愤愤地骂道:“我扔了你们!”
第二天,长颈鹿找到小野,说希望跟叔叔婶婶取得联系。
刺猬觉得,麻理子接他出院是不可能的,那个名义上的继父首先就得反对。他出院以后,除了儿童教养所以外,没有地方收留他。怎么才能进儿童教养所呢?为此他专门跑到图书室去借了一本有关这个问题的书。可是,书上只写着各种调查方法和诊断方法,以及家长同意等条件,没有写着孩子自己如何申请进教养所。
麻理子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进教养所的,她不愿意被人指责为没有做母亲的资格。这也是她宁愿把刺猬送到医院来住院,也不愿意把他送到儿童教养所的原因。她还有那么一点儿自尊心。
所以,刺猬想出院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当然,这也得求麻理子在出院的问题上表个态,说个假话,就说出院后由她抚养。实际上,刺猬将自己单过,靠送报纸什么的过活。
就在长颈鹿跟叔叔婶婶联系的那天晚上,刺猬一咬牙,给麻理子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刺猬犹豫了一下,尽可能粗声粗气地说:“麻理子在吗?”
“你是哪位呀?”对方用怀疑的口气问道。
“朋友。”刺猬回答以后,听见了歌声和撒娇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刺猬才听见麻理子笑着接了电话。
一听是刺猬,麻理子立刻大发雷霆:“你是怎么回事?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往店里打电话吗?”
刺猬吓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我想出院。”
“别说混蛋话!”
刺猬觉得麻理子立刻就会挂电话,连忙说:“出院以后我找份提供宿舍的工打,一个人单过,不打扰你们……”
“我马上就去医院看你,不许再给我打电话!”麻理子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刺猬没有勇气再打电话。回到病室,长颈鹿问:“怎么样?”他知道,刺猬打电话肯定是跟他母亲商量出院的事。
刺猬什么也没说。
因为病室里有别人,刺猬和长颈鹿来到晾衣服的阳台上。按照院规,晚上是不准出来晾衣服的,但除了这里,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说悄悄话。
外边很冷,晚风吹来阵阵涛声。透过围着金属网的阳台,可以看见一轮冰凉的月亮。
“没希望吗?”长颈鹿站在刺猬身后小声问。
刺猬回过头来:“我逃走,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到时候去石槌山跟你们会合。
“你说什么?”
“4月5号,我在山顶上等你们。”
“你知道石槌山有多远吗?坐车坐到十分之七的地方,还得再爬三个小时。你一个人怎么能走到那里,又怎么能爬到山顶呢?”
“连走路带搭车,到那儿以后,跟着观光客和朝圣的人爬山,怎么也能爬到山顶。”
“肯定被人怀疑,给你报告警察。
“那就走路。经常参加登山疗法,已经练出来了。”
“别说混蛋话!那是什么山,高度完全不同啊。”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逃走,到那边跟你会合,杀了那个混蛋!”
“办不到的!”
刺猬生气了,低声吼道:“你想一个人单干吧?”他抓住金属网使劲儿摇晃着,“你长颈鹿想一个人单干,想把资格独揽过去!”
“资格?什么资格?”
“可以……喜欢她的资格。对!喜欢她的资格!”刺猬盯着长颈鹿的脸,继续说,“是不是唯杀了那个混蛋,谁就等于救了她,谁就有资格喜欢她,对不对?”
长颈鹿低下头:“也许是吧。”
海风吹得更厉害,涛声听得更清楚了。
“……谁负责把那个混蛋推下去?”刺猬再也憋不住了,提出了这个已经想了很久的问题。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天童荒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