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还说不上,但总算没出过什么大问题。住院以前,优希最怕的就是在医院会受到别人的干涉。她觉得自己将失去隐私权,失去自己的天地,甚至会失去自己。对此她感到恐惧。但是,正如住院第一天晚上烈马对她说的一样,只要自己不去管别人的闲事,别人也不会来干涉自己。她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地方,尽管很小,但谁也不来侵犯她。她对此感到新鲜,也感到心安。
“有没有谁对你做过或说过什么让你觉得不高兴的事,希望我去制止他们?”土桥问。
土桥的提问让优希想起了刚才在净水罐旁跟那两个少年交谈的事。她不希望他们提起过去的事情。在长颈鹿问起住院理由以前的交谈并没有什么不愉快。他们说了许多优希关心的事情,正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有痛苦的过去,才能站在优希的立场上看问题。
“怎么样?没有什么问题吗?”
优希摇摇头。
“这么说,可以继续住下去了?”
优希点点头。
“那好,”土桥眯缝起眼睛,拿起桌上的病历或护理记录一类的东西翻阅起来,“嗯,按时吃饭,按时上课,课堂上表现也不错,遵守各项规定。这一个多星期呀,是适应期,看来你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下周开始定期检查和治疗,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优希没弄明白土桥到底是什么意思。检查?治疗?难道除此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土桥大概看出优希有疑问,他稍稍往前挪了挪身子:“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哪,心理和身体还都不成熟。所以呢,在这里尽可能不使用药物治疗。遵守规定,有规律地生活,是治疗的一个重要的环节。参加小组会也是一种治疗。听了别人的发言,可以知道有苦恼的人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这一点很重要,当然也可以作为一种参考来消除自己的苦恼。以后呢,除了定期做脑电图以外,还打算让你画画儿写文章,在沙盘上做模型什么的。另外,从下周开始,每周跟我谈一个小时的话。这一个小时就不用去上课了。”
优希警觉起来:“……谈话?谈什么?”
“你心里的事,什么都可以。从小时候起到现在,在你心里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的事啦,你的苦恼是什么啦,让你感到气愤的事是什么啦,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啦……你父母的事啦,家里的事啦,什么都行啊。”
“不想说……”
“不必说得有条有理,只要能把想说的说出来就行。”
“没有想说的。”
“要是你觉得当面不好说呢,就把每天想到的事写在笔记本上,就诊时间给我看看也可以。当然,这是秘密,除了我以外谁都不会知道的。”
说什么?写什么?好不容易才把那个讨厌的东西封闭在心灵深处,可以轻松地呼吸了,又要特意把它从心底拉出来吗?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优希使劲儿摇了摇头。
“这是为了治好你的病。只有了解了你封闭在心底的东西,才能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法,治好了病,才能早日出院啊,明白吗?”
优希没说话。埋藏在心底的东西,不想让任何人看。谁也没有能力把心底那被弄脏了的东西重新弄干净。但是,神,也许有这个能力。
“星期二……去爬后边那座山?”
土桥感到有些意外:“你想爬山?”
优希点点头。
“那么,你是想治好你的病了?”对土桥这个问题,优希没有点头。
治好是什么意思?治好就是回家,就是恢复以前的生活吗?这是优希最为担心的事。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马上就说出什么来,但是治疗时间你得坐在这里,跟我谈话,你不是说愿意在这里住院吗?”土桥叮嘱道。说到这里,土桥那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得欢快起来,“不过,从上星期四到今天,你在这里生活得很顺利,一点儿问题都没出。咱们这么着吧,就你的状态而言,回家过周末是没问题的。可以回家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优希简直惊呆了:“明天回家?”优希的声音都沙哑了。
土桥还以为优希高兴得呆住了呢,笑着说:“在这些住院的孩子里呀,因为刚住院不习惯,安定不下来,延期回家过周末的可不少呢。你能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就是一直在家里住下去也没问题,继续努力吧。”
优希有一种被出卖了的感觉。优希发现自己对土桥、对医院还是抱着很大的期望的。她对自己的愚蠢感到气愤,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应该对任何人抱有任何期望。优希再也不回答土桥的任何问题了。
回到自己的病室,优希感到自己身上开始散发臭气。身上穿的藏青色夏用薄毛衣和浅褐色纯棉长裤,都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臭气。住院以前,也陷入过这种状态。
早上,正要去上学,优希突然觉得身上的衣服很臭。开始还以为是错觉,后来又连续发生过好几次,而且发现周围的人经常用一种奇妙的眼光看着她。于是就跟母亲志穗说了。志穗把她的衣服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说什么味道都没有。优希坚持说有,志穗就再也不理她了。优希执拗地自己把衣服冼了,可是臭味不但没有洗掉,反而更严重了。志穗感到优希有点儿反常,责备过她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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