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分子的阳伞_[日]藤原伊织【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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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的语气之柔和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好不容易才说出声:“忘掉什么?”

  “全部,今天你看到的一切。”

  “我看到什么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很好。你什么都没看见,很好。假若你要是多嘴多舌的话,下次遇到的麻烦说不定比这次更危险。”

  “是这么回事吗?你们这样干,是不是太老套了。”

  “你最好承认你是在嘴硬。”

  “好吧,我什么也没看见过。”我说。

  “你好像也不是无能之辈,所以暂时先警告你一下。”

  不知谁又解恨似的用力踢了我一脚,大概就是被我折断手腕的那位。他又踢了第二脚时,有人制止了他。然后他们就走了,传来渐渐远去的杂乱的脚步声。我一动不动地在地上躺了好久,闻着水泥地的味道,水泥地的阴冷侵袭着我的身体。后来,我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使尽全身力气坐起来,又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然后单腿跪地,同时用手撑地,一鼓气站立起来。我感到地面在摇动——当然是因为我的身体在摇动。我踉踉跄跄返回酒吧,连找毛巾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用水弄湿吧台上的纸巾,敷在脸上。我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但却瘫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笑了:今天这一天,先后受到忠告和警告,目睹了爆炸事件及遇难者,真是内容丰富的一天。我想起小女孩的话——这和喝酒没有什么关系。不,应该说有关系。我嘟嚷着,我没有打败那些家伙。

  此后,我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四章  

  我微微睁开眼睛,现实世界又模模糊糊地回到我的眼中,微暗的日光灯灯光进入我的眼帘。我仰着脸躺在地上,一个大蟑螂从我脸边爬过。我移动视线,看到了挂钟,已经十点多钟了。现在正是我平常起床的时间,说明至少我体内的生物钟没有紊乱。我摇摇晃晃地起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棉花做的一样。我硬撑着站起来,坐到桌边的椅子上,伸伸胳膊展展腿,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就像检查机器一样,试了试身体的活动机能。剧烈的疼痛迅速传遍我的全身,万幸的是,尽管伤势不轻,但是好像没有骨折,也没有脱臼;虽然五脏六腑难受不堪,但是似乎功能并未受到损害。我看了看手掌,它们在颤抖,这正是一天正常开始的象征。我把威士忌酒瓶拿到身边,拿起玻璃酒杯倒满,一口气喝下。这时,一阵剧烈的空腹感疼痛般地向我袭来,我这才想起,从昨天早晨起到现在,我什么东西都没吃。

  在洗手间小解时,我照了照镜子,纸巾还在我的脸上贴着。我慢慢地洗着贴着纸巾的脸,纸巾被洗掉的时候,遍布满脸的伤痕就出现在镜子中,眼圈四周乌黑乌黑的。我在房间里找到太阳镜。我从二十年前开始养成戴太阳镜的习惯,一直延续至今,绝对离不开太阳镜。我走出门,拾起躺在路边的“停止营业”的标牌,挂在门把手上。也许,有人此刻正在监视我,但我并没有注意周围。即便有,又有什么关系?没人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惹麻烦吧?至少老百姓不会。况且,他们已经充分完成了警告我的任务。

  今天仍然是晴天。我试着迈步,除了腿肚子感到剧烈的疼痛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行走的障碍。我在阳光下缓慢前行,感到疼痛有些缓和。星期日的靖国大道十分清静,汽车和行人都不多。阳光应该和昨天上午一样灿烂呀,可我总是觉得有些异样,后来我才醒悟到是我戴着太阳镜的缘故。我好不容易走到地铁所在的三丁目,在报摊上买了两份晨报,走进一家并不熟悉的牛肉面馆,要了啤酒和一大碗牛肉面。店员和顾客谁都没有特别注意我,大概像我这副模样的人举目皆是。

  我打开报纸,上面印着和昨天晚报一样的大字标题:

  新宿爆炸案,十八人死亡,四十七人受伤。周末公园,光天化日下的惨案。

  有一个版面刊登了死者的照片、职业和家庭住址,其中只有一人身份不明。纵向排列的照片中,第一位就是我熟悉的面孔——我见过的那个捂住流到腹部外面的肠子的男子。他的名字叫佐日升,三十六岁,是一家化学制造公司的职员。此外,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就是那个女孩的父亲。她还是失去了父亲。他叫宫坂彻,四十八岁,是警视厅警备局公安一科的科长、警衔为警视长。警视厅?一条标题进入我的视线:

  死者中有警视厅干部,是激进派犯罪吗?

  我翻到社会版,没有照片,但刊登了几家医院收治的伤员的分类名。我把所有名单浏览了一遍,宫坂真优这个名字与另外几个名字一起排列在东阳医科大学的名下。她的名字后面的说明内容是,痊愈需三周时间;家庭住址与公安科长一样:横滨市绿区。我又要了一瓶啤酒。十月份喝啤酒确实有点凉了,我一口气喝下一杯。报纸上说三周即可痊愈,那么,愈后就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当然,精神上的伤害不能计算在内。她失去了父亲,她的小提琴家梦想也许会因此受到影响。我想起自己失去双亲时的事情,那时我比她现在大两岁,父母在半年中相继因病去世。我只记得这些,其他的事情什么也没有记住,连他们的相貌都没有记住。我想,她在以后什么时候也会忘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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