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睡了一觉,正准备开始念书,听见外面路上有很大的声音……好像是个男人正在质问某人……我忍不住从窗口骂人,说了一声‘吵死了!’我隐约听到对方的声音,又好像没听到……又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瑶子把中间删除掉了。“不过,就我的印象,好像是女的”这个部分,还有“你以为你是谁,到底要搞到什么地步才满意,诸如此类的……他好像骂了对方很多话”这个部分,都未出现在剪辑好的影片中。
瑶子感觉自己慢慢的滑下了黑暗的地狱深渊。重考生的证词,是昨晚瑶子亲眼看到、听到、体验到的事实,她只用一根手指就抹消了。身为新闻从业人员,做出这种隐瞒事实的犯罪行为,我到底想保护什么呢?归根究底,我又有什么该保护的呢?
“这样可以吧。”瑶子的语气不容分辩。赤松跟往常一样毫无异议,然而闷在年轻人心中燃烧的东西,逐渐冒出小小的火焰。
“昨天傍晚你为什么没来上班?”
“我不是说过,我感冒了。”
“感冒已经好了吗?”
“你快点拟稿吧。”
“昨天我不放心,打电话去过你家。”
“剪辑成一分五十秒就行了吧。”
“你家没人接电话。”
“我出去买药了。”
“你去哪里了?”赤松的声音微微颤抖。由于拼命想压低声音,结果变成恐惧的低语。“你在哪里跟谁见过面吗?”
瑶子才真的是恐惧到无法面对赤松。赤松在怀疑她。从今早传来麻生的死讯,他就开始怀疑了。他让瑶子做这则新闻,也是企图观察瑶子的表情,好证明心中的疑惑吧。
正如瑶子预料的,赤松拥有干这行必备的狡猾。看来她是无法躲开赤松怀疑的矛头了。
“麻生对同行的人说过‘你以为你是谁’,就在你刚才剪掉的部分。”
“麻生喝醉了。”瑶子断定。“重考生说,听起来好像在自言自语。以一分钟内要传达的讯息来说,这样就够了。如果连他自言自语的内容也要说明,反而会让观众陷入混乱。”
这是传达资讯的根本。听起来虽然言之成理,赤松却毫不放松。
“麻生会怒吼‘你以为你是谁’,就表示对方是个在麻生面前态度据傲的人物,而且重考生也说,跟麻生在一起的可能是女性。你为什么要删掉?”
“我们应该等警方的正式报告。”
“远藤小姐。”
“最后用这个画面可以吧?”她实在无法正视赤松的脸。
“远藤小姐,请你看着我。”
“稿子写好了吗?”
“我求求你,远藤小姐!”他的声音带着痛苦的挣扎。
瑶子鼓足全身勇气转向赤松。在她眼前的,是赤松那双含着泪光、几乎快要哭出来的眼睛。瑶子在脸部武装的盔甲,总算勉强没有崩溃。
“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好害怕。”
“怕什么?”
“我可以相信你吧?”
瑶子没有回答,只是从机器抽出剪辑好的带子,送到赤松的鼻尖前。
赤松绝望的收下带子,身体仿佛畏寒似的缩着,站了起来。
瑶子选择了当野兽。
她到底还是没能逃脱。
十一点半的午间新闻正要开始前,瑶子窝在剪接部门的沙发上,茫然看着节目之间的广告,突然有内线电话找她。
是仓科。
“你立刻来经理室一趟。”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言简意赅的态度中飘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瑶子说声“好”,便放下电话,走出剪接部门。她虽然打起精神,体内却毫无活力。
有川经理与森岛也在经理室一起等她。不知为什么,叫她来的仓科反而不在。
“那边坐。”
经理连看也不看瑶子,便叫她在沙发上坐下。在瑶子正对面的两个人都僵着脸。虽然两人的五官看起来似像非像,但瑶子觉得自己简直像面对一对双胞胎。
沉默支配着空间。
“马上就要开始播新闻了,有话不能等播完再说吗?”
瑶子先开了口。有川与森岛都沉默不语。屋内略有寒意,或许只有自己觉得冷吧,两个男人的额头上正冒着汗。瑶子抚着自己发冷的肩膀。
“你们在怀疑我吧。”
她先下手为强。
他们也知道麻生顽固的要求她道歉,又不断骚扰她。现在麻生死了,根据过去发生的事情,他们一定会怀疑我。
“刚才记者联谊会送来了警方的报告。”森岛率先开炮,但并非平常讥讽瑶子的语气。
他在害怕。森岛在怕我。
“警方在麻生死前喝酒的酒吧,获得老板的证词。据说麻生带着女伴。而且是女的先来,后来麻生到了也过去一起坐。”
瑶子咬着下颚内侧的肉。她只能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振作起来。
“老板也描述了那个女人的特征。你想听吗?”
“有采访镜头吧?我待会儿再看。”她兴趣缺缺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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