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管他呢。
乔迪让我在他的办公室外面等了足足二十五分钟。他常叫人等,这是他炫耀权力的方式,而你只能乖乖地顺从。我可以在外面透过窗户看见他,他戴着耳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两只胳膊夸张地做着手势。我坐在一个空格子间里,隔壁就是他那位貌美嘴甜的秘书米兰妮。她个子高挑,留着褐色长发,年龄比我大两岁。她不停地向我道歉——给每个等待乔迪的人道歉,这好像是她工作的主要部分——然后问我要不要来点儿咖啡。我说不要。再多摄入一点咖啡因我就可能会神游太空了。
米兰妮询问了一下昨晚比赛的战况,我告诉她我们如何如何赢了,但是把冒名顶替那部分抹掉了。她问我凯特好不好,我也问了一些她丈夫鲍勃和三个可爱孩子的情况。我们闲聊了几分钟,然后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将近八点三十分,乔迪的门开了,他腆着大肚子朝我走过来。他迎着我张开两只短粗的胳膊,好像要给我一个熊抱似的。乔迪这人外表上倒是跟小熊有几分相像,只是不那么可爱。他非常喜欢和人拥抱,即便不拥抱也会把胳膊搂在你的肩膀上。
“斯特曼。”他说,“过得好吗,伙计?”
“嘿,乔迪。”我说。
“米兰妮,给我的好伙计斯特曼倒点儿咖啡,好吗?”
“倒过了,肯特。”米兰妮从她的格子间里转过身来说。她是办公室里唯一直接叫他名字的人。我们其余的人几乎忘了除了乔迪这个姓氏之外他还有个名字。
“来点儿水?”他说,“可乐?苏格兰威士忌?”他扭过头来对着我,扯开嗓门大笑起来。
“加冰的苏格兰威士忌听起来不错。”我说,“冠军们的早餐。”
他又大笑了几声,然后把胳膊搂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带进了他宽敞的办公室。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能够望见青绿色的大海和棕榈树,海浪不断地冲击着完美无瑕的白色沙滩。真是美妙绝伦的风景,几乎能让人忘了这是在弗雷明汉。
乔迪坐进了他那把按照人体工程学设计出来的办公椅,身体靠到椅背上。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那张长方形的办公桌大得出奇,材料是黑色大理石。他把办公桌打理得相当干净,只有一台Entronics三十英寸超大纯平液晶显示器和一个蓝色文件夹。我猜那个文件夹里装的是我的人事档案。
“好了,伙计。”他心满意足地长舒了口气,“你想升职。”
“是的。”我说,“我想我会做得不错。”
百分之百地相信你自己,别人就只能服从你。我在心中吟诵着。
“我打赌你会的。”他说。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讽刺的味道,看样子是真心实意的,这反而吓了我一跳。他那双褐色的小眼睛盯住了我。兄弟连里有些人——也是著名的马屁精,但不是特利弗或者加里森——称乔迪的眼睛是“目光如炬”、“锐利如貂”,但此刻那双眼睛却是温情而真诚的。眼睛上方紧靠着一对克鲁麦农人特有的眉毛,额头凸出,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他的头很大,双下巴,红润的脸色让我想起灌装后的火腿。他的脸颊上散布着一些小坑小洞,显然是痤疮留下的纪念。一头深褐色的头发分了几个层次向后背了过去,头发的颜色让我怀疑他是“男士专用”染发膏的另一位牺牲品。有几回,我暗想他上学的时候一定是矮胖的小家伙。
他身体前倾,开始研究起我的档案来。他一边读,嘴唇一边翕动个不停。他那只粗重的熊掌把档案翻到下一页的时候,手腕抬了起来,可以看到他的袖口印着压花图案。他穿的所有衣服上都印着两个大写的字母——“KG”(肯特?乔迪的首字母缩写)。
他不可能一边读我的档案又同时腾出空来跟我说话,所以我开始默默地对自己重复那句话:“在心中期待美好的事物。”
我朝办公室四下里看了看。在一个角落里有一根高尔夫球轻击棒,放在一个桃心木的架子上,旁边是一块人造草皮推杆练习垫。在书柜的一层架子上放着一瓶“塔里斯科”纯麦芽苏格兰威士忌十八年陈酿。他经常夸口说这是他唯一喝的苏格兰威士忌。如果这话不假,以他喝酒的量计算,恐怕这种酒就要供不应求了。
“你的年度业绩很不错。”他说。
这句话如果从乔迪嘴里说出来,一定已经是高度评价了。“谢谢。”我说。我向窗外望去,海浪正冲上闪闪发亮的白色沙滩,棕榈树叶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一只海鸥在半空中盘旋,然后猛地扎入了青色的海水中。乔迪的窗户上安装了Entronics最新的“量子有机发光二极管”电视样机,名曰“画屏”。你可以把一段高清晰影像输入到十二个显示屏上,随便欣赏哪个屏幕,跟看外面的停车场那是天壤之别。乔迪喜欢大海,他有一艘四十四英尺长的“Slipstream”私人游艇,平时停泊在昆西码头。所以他的“画屏”里平时播放的不是大西洋、太平洋,就是加勒比海的风光。“画屏”是显示技术领域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而我们拥有了这一技术。我们可以生产任意尺寸的“画屏”,屏幕本身具有很好的柔韧度,可以像海报一样卷起来,而其清晰艳丽的画质胜过任何类似产品。客户以及潜在的客户们一走进乔迪的办公室,无一例外会倒吸一口凉气,这显然不仅仅是因为乔迪显赫的装扮。当你早上七八点钟来到乔迪的办公室,可一眼看见的却是加勒比海正午的阳光,那种感觉确实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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