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长途汽车站,不会打电话的古均请一位报贩帮忙拨通了策划中心的电话。没多久,一辆出租车嘎一声停到他面前。互通姓名后,古均意外得浑身激动起来:大名鼎鼎的龙老板居然亲自来接他这位乡间的打工仔。
坐进小车后,龙树从古均手里取过铺盖卷,呼一下扔到车外的广场上。
古均禁不住大声喊起来:“龙老板,我的铺盖。”
龙树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还要那臭烘烘的铺盖干什么?我给你买新的。”
小车朝前面滑去。
古均扭过头,看到越来越远的铺盖在冷冷的风尘中似乎睡着了似的。他望着龙树,两汪泪水一下子就滚了出来,心痛万分地说:“龙老板,那是我家里最好的铺盖。当初,如果不是爷爷藏得快,差一点遭皮衣抢走了……”
“皮衣?”龙树疑惑地望着他,“什么皮衣?”
古均没有回答龙树的问话。在他年轻的想象里,豪富的龙老板是不能理解皮衣的所作所为的,也不会理解年迈的爷爷为什么要违背中国老百姓团年的风俗,在年关到来以前“赶”他出门的举动。他拉住龙树的手,苦涩的泪水流进嘴角,“龙老板,放我倒回去把铺盖捡起来,我给爷爷寄回去。好不好,龙老板?”
这一切都被出租车司机看在眼里,没等龙树说话,他毅然掉转车头,开回长途汽车站的广场上。
然而,铺盖卷已经消失了。
古均心痛得哇一声哭了起来。
等坐回车里,龙树拍着他的肩头,说道:“不要心痛,你很快就会有钱的。有了钱,给你爷爷买最好的铺盖送回去。”
过了许久,出租车终于拐进了一片住宅区,停到一幢楼房前。当龙树将车费付给司机时,望着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古均,司机略一犹豫,一只手揩去古均眼角的泪珠,另一只手将车费塞到古均的衣袋里。等古均回过神,司机已经开始启动车子了。古均急忙抓住车门,从衣袋里掏出一只竹哨,先放到唇上嘹亮地吹了一下,然后放到司机前方的票盖上,泪脸上立刻闪起灿烂的笑容,腼腆地说道:“乡坝上不值钱的小玩意,送给你家里的小娃娃玩。”
司机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小兄弟,我原来当过知青,我知道的。”便将车子开走了。
那么,他当过什么样的知青?他又知道些什么?
龙树的策划中心就在这幢楼的二楼上,二室一厅的住房,完全是一个小家庭的模样。
龙树热情地推着古均走进一间房里,指着新床新铺盖说:“这是你住的房间。你嫂子把什么生活用品都给你准备好了。”
龙树的话音刚落,从另一个房间走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她先是打量了古均一会儿,接着脸上堆起笑容,“小兄弟,欢迎你。”她拉起古均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手背,“龙大哥说你从未出过远门,身上没有油子习气,靠得住。知道么,你龙大哥目前搞的这项策划工作,就是需要找一个诚实、可靠的人做他的帮手。”然后,她努起嘴唇,以大姐姐对小弟弟般的无限关爱的动作,在古均的脸颊上温暖无比地吻了一下,“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帮龙大哥,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策划“观”念的大师(12)
古均将手掌贴到被她吻过的脸颊上,一粒泪珠从眼眶里翻滚出来。在他过去全部的记忆里,只有母亲和爷爷吻过他,无论是在开满紫云英的田园上或是在满山清明的竹林里,亲人的吻陪伴着他在苦涩的乡村生活里充满希望地长大。那么,现在是在繁华的大都市重庆,面对的是他敬仰的龙大老板,龙夫人的吻除了让他感动得流泪,他似乎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忽然,他摸出一个竹哨,递到龙夫人手里,说道:“我爷爷做的,送给你吹着玩。”
龙夫人没见过这种竹哨,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察着,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古均没有回答龙夫人的问话,他调头望着龙树,从衣袋里摸出早先那位出租车司机塞给他的钱,央求道:“龙老板,请你把这点钱给我爷爷寄回去。年关要到了,我怕皮衣戴我妈妈的铐子。”
龙树没接古均的钱,也没回答古均的问话。此刻,他双眼直勾勾地盯住龙夫人手里的竹哨,似乎发现了一个新的秘密。一会儿,他从龙夫人手里取过竹哨,看了看,对古均说:“你这个竹哨能响到多远?你吹给我听一听,用足劲吹。”
古均接过竹哨,含到嘴里,走到窗口前,双眼望着不远处的幢幢高楼。他将这些林立的水泥建筑当做家乡高高的青山。嘹亮的竹哨声划破雾都沉沉的风尘,惊飞了都市人喂养在楼顶的几只鸽子。
龙树兴奋地冲上来,一把抢过竹哨放到唇间,将紧紧地圈起来的唇纹窃“取”到竹哨上,使劲吹了一下,转身对龙夫人说道:“干姐姐,用这种东西望风打响不是很好么?”
干姐姐?古均莫名其妙地望着龙夫人,他不明白,龙老板为什么称他的夫人为干姐姐?他更不明白什么叫作望风打响?
等到古均明白过来的时候,春节已经到了。
这是古均生平第一次在年关到来以前逃离了家乡。他不明白皮衣为什么要铐他?那些杂七杂八的款为什么重复了一回又一回?外面的鞭炮声响起来,在喜气洋洋的爆竹声中,他孤独地摸出竹哨,轻轻地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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