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戒指 (37)(1)
清晨,海凌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向辉来到前海公园的沙滩上,又是一个春天,一个新的开端。向辉苏醒后,像个襁褓中的婴儿完全失去了记忆,傅明安和海凌在他的心目中,只是因为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才慢慢留下了印象。从喂饭开始,逐渐到搀扶着他练习行走,恢复身体机能,然后是讲童话认字,海凌坚韧不拔的毅力化作了无比的耐心,连傅明安都被她深深折服了,大家怀着十足的信心,从点点滴滴做起。向辉也像个孩子,一天天在不知不觉中长大,好在她温和的性格没有改变,只要是傅明安和海凌要求他做得都会顺从,有时看着他认真投入的表情,傅明安会忍不住掉下泪道:像他小的时候一模一样。向辉依然非常喜欢巴赫的BW826,每次海云来弹琴的时候,他都会坐在钢琴边静静地倾听,只有在那一刻,海凌才会再见他从前注视自己时深情幽远的目光。
三个人中海凌是他最亲的人,每天早晨他会送海凌出门,如果那天不能下楼,也一定要等着她到床前告别。临睡前更是必须见到她,有时因为有案子海凌回来晚些,他便会等下去,甚至等到天明,直到她回来才肯睡下。只是这一切已不是恋人的感情,他再不会像从前关爱抚慰海凌,这份感情只有需求没有付出了。回忆过去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海凌有时会悄悄地掉泪,为了躲避傅明安的目光,不给他增加精神负担,也为了寻觅从前的感觉,她便经常推着向辉到前海公园。
第一次来到海滩上,向辉看着望海崖下滚滚的波涛,眼神迷蒙困惑,听见海凌轻轻地啜泣,他竟破天荒地握住了她的手。回家后他便开始要油彩和画笔,傅明安无奈只好帮他支上画架画布,向辉便开始在上面信手涂鸦。海凌原以为画画也许能使他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可是向辉却只涂抹着谁也看不懂的大块油彩,让海凌深深地失望了。向辉似乎对自己也不满意,面对画布时会表现出少有的焦躁,每到此时海凌就会将他搂在怀里抚慰着,让他平静下来。
海滩上微风轻拂,海鸥掠过头顶发出温情的鸣叫,几个钓鱼的老人在专心致志地下线守杆,为自己平静到失去意义的晚年生活增添些许的欢愉,尽管看起来有些悲凉,却又是豁达而坚强的。远处的海岸尽头,停泊了一艘白色的豪华游船,海凌从报纸上看到过,它曾经是英国的著名游船,退役后来到这里,准备装修成娱乐设施,为英纳市的海滩再添一道风景。那游船通体雪白,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亮,尤其是一些用作装饰的图案,漆成了极鲜艳的红色,肆意的激情点燃了周围景色的灵性。向辉立即被吸引住了,示意海凌要去那里。两个人来到游船旁边的临时船坞,几个工人正在调兑油漆,一桶桶散放在地上,十几种颜色鲜艳异常,在太阳下折射出灵动的光芒。海凌还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正红、艳绿、翠蓝还有与自己的那件风雪衣相同的落日黄,向辉看着它们也显得有些兴奋,伸出手要摸那些油漆,海凌赶紧阻止了他道:沾上衣服会洗不掉的。
向辉抬起头乞求地望着她,海凌无奈道:你想要这些油漆?
他连连点头,居然开口吐出了两个字:画画,清晰而自然。
海凌呆住了,向辉的语言功能尽管恢复了些,但吐字含混,他似乎也知道别人难以听懂,所以很少开口说话,而此时说出的这两个字却是少有的清晰。海凌道:你是说要这些油漆画画?
向辉认真地点点头。
海凌为难了,这时有个领班模样的工人对他们喊道:这正干活呢,请你们走吧。她只好推着向辉准备离开船坞,向辉却突然发怒了,抓住海凌的手用力摇道:画画,画画。海凌只好停下来,走到那位工人面前道:师傅,能麻烦你一件事情吗?
那人道:什么事?
她道:这油漆能卖点给我吗?
工人诧异道:你要它做什么?
海凌不好意思地望着向辉道:是他要画画用。
工人道:这是丙烯酸油漆,是用来漆游艇的,画画怎么行?
一旁的向辉听到这里忽然插话道:它们鲜艳耀眼,比油彩更具冲击力和表现力,正是我心中需要的颜色。
海凌彻底傻了,向辉的话思路清晰,表达准确,完全像个正常人,这还是他苏醒后,第一次能够清楚地将外界的事情与自己联系起来。
她激动地扑过去道:向辉,告诉我,我是谁?
向辉困惑地看着她咕哝道:海凌,海凌,语气又像平常一样含混模糊起来,他是听傅明安总喊海凌学会的,跟过去的记忆没有任何关系。
海凌的眼神暗淡下来,默默站起身对工人道:师傅,麻烦你卖些给我吧。
工人为难道:别说我没法卖,就是能卖,你也不能买,这漆一桶几十公斤,价格昂贵,画画要用很多的颜色,不现实呀。
海凌沉默了片刻道:师傅,就算我求求你,他的头部受过重伤,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可是今天见了你的油漆,似乎有些变化,也许满足了他的心愿,能帮助他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工人露出了惋惜的神情看了看向辉道:这么帅气的小伙子太可惜了,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海凌犹豫了片刻道:他曾是名警察,在一次追捕嫌疑犯时,被枪打伤了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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