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胡麟钟的手肘搁在大腿,弯腰垂着头,凝看地板上一只蚂蚁像酒醉驾车似的四处乱窜。“其实我的事情跟王敏军差不多。我会加入这一行,也是被卡债压得喘不过气,又想东山再起的缘故。”
“你应该不是喜欢用信用卡和信金卡乱买东西的人呀!罗晶歪着头说。
“是我老婆啦!”他终于吐露一直紧憋在心里的怨气,舒坦的感觉逐渐扩散开来,于是用比较平顺的语气说。“她原本只有我给她的一张信用卡的副卡,最后却累积到大约七、八张的信用卡和联名卡,以及超过十张的现金卡。起初她是因为人情压力才申办的,反正拿到卡就剪掉,除了对朋友有交待之外,也不会心痒痒的乱使用。我听她这么说,也就不以为意。
“她一开始就是抱持这种轻松的心态,才没了警觉性,想着拿了不用也可惜,于是开始刷卡和使用现金卡,居然还用上瘾了。”他的双手上瘾似的揉搓大腿,又好像要把过往从身上搓掉。
“你怎么没有发觉她买了一堆东西呢?”杨亚艺困惑地问。
“她把购买的东西大部份堆放在娘家,而且我都比她晚下班回家,她可以从容不迫地先把账单收起来,平常我又不会去看她的衣橱,怎么会知道呢?也许她怕我责骂吧,再加上一个月的薪水又只有三万出头,根本还不起钱,只好再去申请现金卡,从B家银行用现金卡借钱来还A家的利息,以卡养卡。就这样,积欠银行的钱就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他说到这里,倦累地吐出无奈的气息。
“究竟欠了多少呀?”罗晶等不及地问道。
“将近三百万吧。而且她为了怕银行上门要债,居然还向地下钱庄借钱!唉……过年的时候大扫除,我才从她的鞋盒里面发现那些账单,但是为时已晚!我不知道她欠地下钱庄多少,单就银行的那些钱,我一个月薪水才四万多,而银行的循环利息就十八%左右,再加上房屋贷款,以及生活费,你们算算看,我付得起吗?”
“难怪你会对那些卡怀着敌意。”罗晶说。
杨亚艺露出同情的神色、为他抱屈,也明白他为什么会对盲目追求流行、崇拜名牌很有意见,尤其对于一些针对害怕跟不上别人的人性弱点与透着蛊惑性的广告,深恶痛绝。
“银行也很奇怪,每个月只要缴了最低限额,就自动给她提高信用额度,也不管她一个月的收入有多少,那不是暗中怂恿她以卡养卡,变卡奴吗?银行除了自己发卡之外,还将业务交给外办公司,管他来申办的人是谁,只要把卡发出去,就有佣金可赚,这样他们能不运用各种手段推销吗?
“如果银行不要只顾着冲业绩,能够谨慎审核申请人的经济情况,我想很多卡债的问题就不会如此犯滥成灾了。”他逃避似的不提到妻子,认为这样就可以不再怪罪她,更不会想起为什么自己现今会这么惨,有家归不得。
“你太太呢?她还有三万块的薪水,你们两个加起来也差不多有七万多,可以跟银行商讨还款计划,你也不必这样挺身走险。”杨亚艺说。
胡麟钟想要逃避,却又被挑起蠢蠢欲动的怨怼,忍不住厌恶地说。“好戏还在后头!过年之后,她就离家出走了,连娘家也不回,也就是说她失踪了。害我想要找她办离婚,也找不到人!之后,我还陆续收到银行的账单,可见她仍然继续使用卡。接着就是银行催讨和讨债公司找上门了,闹得左邻右舍鸡犬不宁,甚至到公司来堵我。”
“哇,那不就完了!罗晶脱口而出,随即露出抱歉的眼神。
“对呀!”他苦笑地说。“现在景气也不好,公司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我资遣,好引进年轻又薪水比我低的员工。还不到四十岁的我当然很不甘心就此沦落为失业欠债一族,刚好王敏军的情况跟我差不多,也很想站起来,于是就加入这一行了。”
“你老婆溜了,你又避债逃亡,那孩子怎么办呢?他们是无辜的呀!罗晶担忧地说。
“我只有一个女儿。六岁那年她从幼儿园回家,上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撞到头颅。后来幼儿园的老师说妹妹在学校就有发烧的现象,我猜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她才没走稳吧。等到下班的邻居看见了,才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妹妹到医院。如果当下医生肯急救的话,妹妹应该可以活下来。但是医生看她伤势严重,又延宕送医,因此坚持说没有病床,要我们转院。就这样转来转去,转到了第三家医院才肯收下妹妹。但是,已经太晚了……”
“擦一下眼泪吧!罗晶递了几张面纸给他。
“谢谢。”他佯装坚强地随意揩去泪水,拧了拧鼻涕,才接着说。“我想告那两家医院见死不救,但是律师说很难胜诉,叫我节哀顺变,不要花这种冤枉钱,而且我还年轻,还能再生个小妹妹。发生事故那天我到南部出差,所以是我老婆焦头烂额陪着妹妹到处找医生,也许自责又不舍吧,我发觉她罹患了忧郁症,劝她去找医生,她又不愿意,最后可能就把刷卡当做发泄情绪的管道。也可能,是报复我的手段。谁叫我那天不在家,让她一个人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和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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