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已经死了吗?
我的梦已经死了吗?
所谓记忆,似已全无。
漫步道中,不禁目眩。
“那是什么诗呀?”
我吃了一惊,一时间觉得那可能是玄儿自创的诗歌。
“你不知道?”
他这么一问,我估摸那可能是别人的诗。
“不知道——是谁的诗?”
“中也。中原中也。”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虽然丧失记忆,但忘记的主要是自己的过去,一些基本知识还是知道的。“中原中也”是己故诗人的名字,他经常戴着黑色帽子。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似乎从未通篇读过一册诗集。我好不容易才想起几个诗歌标题。
“他晚年写了《昏睡),被收集在《山羊之歌》和《往日之歌》中,你不知道也正常。说起来是晚年,其实他当时只有三十六七岁。”
我觉得既然无所求,
还不如去死。
虽这样说,
我还想活。
虽这样说,
我还不想死。
即便如此,
朦脆中,
我想起诸位所说的话。
玄儿一边背诵着、一边直勾勾地看着我。柔和的灯光下,他的脸颊、脖子、手——所有裸露的肤色都显得非常苍白。
“完全丧失记忆。”
玄儿凝视着我,反复念叨着一句。我不禁低下头。
“我可不是故意说给你听的。你可不要误解。”
“……”
“虽然是自己的事情,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完全丧失了记忆一——我说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啊!”玄儿的话让我十分意外,“这话怎么说?”
“在我的记忆中,有一段空白部分。”
“是吗?”
“虽然和你现在的情况不同,但我有一部分记忆也是空白。我想不起来孩提时代——九岁、十岁之前的事情。”
“九岁、十岁……但……”
“可能大家对于幼时的回忆都比较模糊。但我更为明显。我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就像是——”玄儿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摸摸尖下巴,“就像是,在那之前,我这个人就不存在一样。就是那样的感觉……”
沉默片刻,我看着玄儿的嘴角。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问道,“发生过什么事故?”
玄儿将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的左手抽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解下手腕上的手表。
“那是……那个伤疤是怎么回事?”
我第一次看到在他的左手腕周围,也就是表带遮住的地方,有一块伤疤。那伤疤让人触目惊心,收缩成锯齿状。
“我自己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怎样受伤的。后来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这伤和你记忆的丧失有什么关联吗?”
“这个……”玄儿说了一半,闭上嘴,“哎呀,我们刚认识不久,我不应该和你提这种事情——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不。”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玄儿从桌子上拿起杯子,“说什么好呢?暂且不论事故的责任,我是非常挂念你的。因为我觉得在你身上,能看到自己的一部分影子。”
我低着头,隔了一会儿,说道:“没关系的。因为医生不也说了吗——我很快就能恢复记忆。”
事实上,我一点都不乐观,心里非常焦急、不安和恐慌。但一阵莫名的大雾在我心头涌起,似乎将这一切情感笼罩:那雾苍白无比,非常冷……那雾淡化了我的现实感,模糊了我的情感,让我感觉不到现实的烦恼和痛苦。
奇妙的浮游感时而眷顾我。我觉得如果放任不管,自己的体色似乎就会浅淡下去,直至半透明状——朦胧中,我和这个世界相接。这种感觉并没让我觉得不快,所以我从来就没想过把这种感受告诉警察,寻求帮助……
朦胧中,
我想起诸位的话。
不知为何,耳边响起《昏睡》中的最后两行,我没有发出声,在喉咙深处反复念着。就在那时——
“你呀,”玄儿郑重其事地说起来,“那套衣服不适合你。”
——他要说什么?
“是衣服吗?”
玄儿眯缝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我。
“还是那样好,黑色的斗篷加上呢子礼帽。礼帽要能完全盖住头顶。那样肯定好。”
“斗篷加上帽子?”
“我现在就叫你‘中也君’。”
“什么?”我更加糊涂了。
“没有人说你像中原中也吗?”
“我?像中也?”
“我觉得像。”玄儿咪着眼睛,显得更加开心,“我觉得你要是把头发留得再长些,戴上合适的帽子,就无可挑剔了。”
”但……”
看见我一脸茫然,玄儿稍微正经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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