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已经走了。许多年来,我一直在听说有关他的事情,并非所有的故事都那么赞
美他,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过他自己讲的故事。我最早的确切回忆是在利明顿一
处受人诅咒的地下公寓里长大的日子,那地方受人诅咒的原因我不得而知,也许是
因为那片沼泽地的涨落,但是,我母亲确认,那是一个极干净的地方,人们甚至都
可以把地板拿起来全都吃掉。
母亲一生都是位虔诚的天主教徒,每个星期天她都勤勉不辍地带我和弟弟去圣
彼德教堂做弥撒,她感谢教会给予她的一切帮助,因为她是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孩子。
她做各种各样的工作,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在一家老人院里当助护。这个印象
刻在我的脑海里,因为有位看上去有一千岁的老人叫布鲁厄,有一天我在学校放假
时看见了他,当时,母亲给他带去了午餐。他一身的烟草味和陈茶叶味,经常穿着
拖鞋和晨衣坐在那里,看上去是在盯着一处想像当中的窗户朝外看。他一定有80或
90多岁了,当时我只有7岁。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保罗,先生。”
“你喜欢海盗吗,保罗?”
“我不知道海盗。”
“什么?从来没有见过?”
“探险家怎么样?”
我摇头。
他用牙齿吸气,然后朝我身后看去,就好像他话说到一半就忘了我们的谈话。
但是,几天之后,我母亲带着几本书回家了。
“这是布鲁厄先生给你的书。”她说。
那是我们家头一批真正的书,我一遍又一遍地读。这些书现在都还在——艾伦
诺·斯特莱德的《迷失在加拿大的荒野》、罗伯特·路易·史迪文森的《瑞土之家
罗宾逊》和《金银岛》,还有詹姆斯·奥利弗·克伍德的《猎狼者》。
我猜大家一定在想,这就是我终生喜好读书的开始吧。布鲁厄先生继续送我一
些书,直到他再也无法送书的那天为止。一年后,我自己就开始跑到利明顿图书馆
去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搬到了利明顿的一栋房子里,那是利明顿郊外扩建的一
个新村,不久就被那个城镇吞没了。
图书馆与我家之间是堪皮因山,是我儿时的玩乐场。一棵孤零零的橡树站在山
顶,爬到橡树主干的树权上以后,可以看到全镇的风光,还可以看到沃韦克那边,
那是郡政府所在地,离这里4到5英里远。橡树是一个令人着魔的儿童游乐场所,它
可以是一个城堡,也可以是一条海盗船或骑士的堡垒,这取决于伙伴们所玩的游戏
内容。
我并不觉得家境贫寒什么的。有些人家钱多,有些人家钱少。同样,没有父亲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战争总会让人体验到这些感情。因为这个原因,继父来
到我家的时候,我带着矛盾的感情迎接他。当时我已经12岁了,我看不出自己的生
活当中有多大一个洞是他能够突然间予以填补的。
他是俄国人,在战争中失去了妻子和两个女儿。他是个极端的反共产主义者,
是俄国军队中的一位少校,后来逃出了斯大林的营垒,从他的家乡一直走到瑞士。
最后他来到沃威克郡,当了福特汽车公司的一名工程师。
他阅读英语的能力很有限,这是他烦恼的一个原因,但是,他的英语讲得很不
错。哪怕如此,他看来还是一个异乡人,很不自在。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可能出身
富贵人家,有很高超的技能,还有指挥作战的经验,他发现自己与背景完全不同的
一批人混在一起做工。哪怕在同样来自东欧的移民当中,他好像也是不合群的,因
为他有智力,因为他以前是位有身份的人。
在当地的天主教学校里,获取良好的教育是一件相当碰巧的事情。那间小学为
很大的一个受托区服务,来此就读的学生的社会背景也各不相同,有富贵人家的子
弟,也有孩子来自野蛮人的人家。那是个严酷的地方,管教极严,孩子们每年升一
级,教学是在启蒙,也可以说是在带孩子。
13岁之前我手指上的每一片指甲都没有了。奇怪的是,这可不是同学当中一些
粗野的孩子干的事。这都是亚当斯先生干的好事,这位老师把人弄疼的时候特别兴
奋,真是个变态的人。他最喜欢的惩罚方法是让学生把手指放在书桌上,然后用约
两尺长的木条敲指甲。
我并不是因为接受这样的惩罚而特别出众的。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班上任何
一个没有手指变黑的男孩子都被认为是那位老师宠爱的学生。另一位小学老师把我
们的拼写课上得“生动活泼”,他让我们站起身来举着双手,每拼错一个字,他就
用尺子很尖的一边猛敲一下手。到今天,我还不能够拼得很正确,那都是他打人引
起的恐惧造成的。
如果当时的教育水平很可悲,英国教育制度的不公正却使事情更糟糕。在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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