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父亲怎么样,但我这个人,确实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这是心里话——“只是利用他留下的财产,自满自足于画画而已。从社会上的人来看,是个到了这个年纪还闲呆着的不可救药的男人。因为至今还没有自己挣过钱嘛。”
“钱什么的,我想那才是两码事呢。”
“这呀,是你对艺术这东西的信仰使你这么说的。”
心想这话又说得太过火了,说出后,我当然深深陷入了自我厌恶。
7
那天晚上。
与道泽希早子分手后一回到屋里,我就又重新读了一遍白天在信箱下面发现的信。
(岛田……)
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正如信上也写着的,是去年的秋天——如果没有记错,是在9月末或是10月初。他特意从九州来探望当时正在医院疗养的我。
他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但他不是我上的Mxx美术大学的学生,而是在别的大学里攻读宗教学什么的。因为偶尔住的公寓相邻,就这样我们相识了。
他比我高两个年级,所以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我的老学长。我们就是以这种老学长和学弟的关系交往的,但相识的当初,我觉得他是个很古怪的人。
他不像在怎么专心学习,也不像在到处游玩。但当时学园纷争的风暴已经过去,也看不出他是这方面的活动家。一副超然的样子,好奇心特强,虽然不是海量,但非常健谈,那话题又涉及各个方面,其中特别精通神怪啦、推理小说啦、魔法啦等等东西,常常即使在说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话题也会不知不觉转向那一方面的领域。
我最初是以惶惶然的心态与他接触的,但不久这距离渐渐缩小了。我想,我开始对他抱着,比起友情来更是一种依存的心理。
说真的,在东京开始的单独生活对我说非常寂寞、难熬。对着偌大的城市、太多的陌生人的目光,我的神经常常发出尖叫。另外,当时的我比现在更体弱多病,常常一发热就躺倒不起。这种时候亲如骨肉似的,又是参与商量治疗方案又是护理我的就是岛田。我对这个乍一看很古怪的老学长开始怀有一种感情,心想倘若有亲哥哥,一定也是这种感觉吧。
人学时因没有考取学校而失了一年学的他,毕业的时候也好像比普通学生多花时间,所以在与我结束四年的学业时一同毕业离开东京,回到了大分县的老家。虽然互相没有定期联系,但那以后也每年通几次信,他也曾经来静冈玩过几次。
(岛田……)
一年前的秋天来探望我时的他——已经时隔三年没见面了——看上去与学生时代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说是开车来的,走进病房时戴着一副墨镜,好酷。修长的身材,和我一样的瘦削的浅黑色的脸;但与我不同,他的稍稍眶进去的眼睛里充满了活泼少年似的天真烂漫劲。
(岛田……)
写信的日期是6月30日。就是说,这封信在信箱下面的杂草中大约躺了半年工夫。
我不知道母亲将我出院的通知寄给了他。不——说起来,也觉得出院后不久搬到这儿来以前,她略微提起过这事。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完全忘了告诉他新的地址和近况。
信的主要内容是告诉我他的近况,觉得字面上也能看出对我的亲密和体贴的心情。只是,对,那上面同时有使我不停地产生不吉祥的忧虑的记述。那是——
“被死神缠住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建筑家建起来的那些房子……”
那个建筑家——中村青司。
想起了来探望我时,岛田在病房里说的事。
那是关于他朋友的哥哥的朋友中,有个名叫中村青司的离奇古怪的建筑家的事;在大分县的叫角岛的小岛上亲自建造的宅邸里,前年秋天发生了青司惨死的事件;那半年后,在同一岛上的叫做“十角馆”的奇妙建筑物中发生了前所未闻的大量杀人事件;偶尔岛田他参与这一事件……
随后岛田又用稍带兴奋的口气,讲了他来静冈的途中被迫卷入了某事件。那是一起以“水车馆”——这一也是中村青司建造的异样的建筑物——为舞台发生的凶杀案。而且令人吃惊的是,听说这馆的主人是藤沼纪一——那个藤沼一成画师的儿子。
听说我的亲生父亲高洋与已故一成画师是至交,岛田也露出非常吃惊的样子。他一本正经地说,他觉得围绕着建筑家中村青司留下的这些馆及其有关的人(包括岛田自己),有一种不好的因缘般的东西。
建筑家中村青司
最近曾听到过这名字。那是——两个月前,在母亲建议下围在一起吃火锅的席上——
“中村青司这名字,你听说过吗?”——对,是辻井雪人说起的话题。
“怎么样?我管它叫做‘偶人馆’的这个家,如果也是他的作品之一,你觉得有意思吗?”
“这个家是中村青司建造的?”
“好像吧?……”
那是醉意朦胧中的对话。所以理所当然地被心唤起岛田洁的话……
确实如当时辻井所说的,从与建造“水车馆”的藤沼纪一间的关系,不难想像父亲高洋与中村青司间的关系。28年前祖父去世后,继承这个家的高洋在不久之后进行改建时,将这项工作托付给了青司,我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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