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脚步声近了,一个女孩子昂首阔步地走过。我浑身一震,几乎喊出声来:叶浅翠。不过我马上意识到她应该是叶浅翠的姐姐,她穿的衣服跟叶浅翠上午穿的衣服不一样,但是容貌一模一样,只是姐姐的目光要冷峻一些。她眉毛纠结,嘴巴努着,看得出来还在生气。
沙沙的脚步声一路远去,直至消失。叶浅翠并没有跟着出来,林子安静极了,除了松叶落下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了。我心生狐疑,叶浅翠在干吗呢?怎么还不出来?有心想要去看一下,但又怕与她撞了个正着,落了个偷窥的罪名。寻思再三,我还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松林。
走到岔路口,我在路旁的椅子上坐下,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在我的身后是一株高大的台湾相思树,树干笔直地向天空延伸,树冠如伞。天空呈现明亮的深蓝色,云层很薄,丝丝缕缕、若无若有地飘浮着。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有一对情人相偎相依,旁若无人地亲热着。我羡慕地看着他们,心里痒痒的,像是春风拂过大地。
“咦,陆林,你怎么坐在这里?”眼前人影一晃,叶浅翠已经俏生生地站在面前了。她看起来很平静,面容如水,只是眉间隐约的一丝忧色,就像飘在碧空里的那缕薄云,总是不够透彻。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花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是花,看起来真是一朵花。”
她一怔,片刻明白我是夸她,顿时晕生双颊,目光微垂,眼神柔和如春水。
“坐会儿呀。”我拍拍椅子。她听话地走过来坐下,一眼看到旁边椅子上亲热的情侣,不好意思地别转了头。“陆林,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散步,随便就走到这里了,今天的天气真好呀。”
“是,我最喜欢这样的秋天了。”叶浅翠仰起脑袋朝着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呢?你怎么也在这里呢?”
“我?”叶浅翠一顿,“我也是散步。”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呀,连散步都选了一样的地方。”
叶浅翠莞尔一笑,不接我的话,瞥了旁边椅子上的情侣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我垂下眼睑看她,肤如凝脂,脸颊泛着自然的粉红。脖颈柔软,像天鹅般优雅。她的肩膀盈盈不堪一握,叫人情不自禁地想揽入怀里。撂在膝盖上的小手洁白无瑕,如同象牙雕成……
她瞟我一眼,说:“你在看什么?”
“看你。”
她的双颊腾地升起一团红云,本来随意撂在膝盖上的双手握到一起。“我有什么好看的?”声音透出一丝平常没有的忸怩。
“当然好看。”我喃喃地说,脸微微凑近她的脸,呼出的气息吹拂着她耳端的发丝。她的脸更加红了,扭动着身子。片刻,她忽地站起身来,也不敢看我,说:“我走了。”
我慌不迭地伸手拉住她的手,恳切地说:“再坐一会儿。”她犹豫了一下,又缓缓地坐下。我一直没有松开拉着她的手,她也没有抽手。我太高兴了,心里如同揣着只小兔,怦怦直跳。我们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阳光静静地照着我们。旁边椅子上的情侣嘴对着嘴亲吻着,我推了推叶浅翠示意她看,她瞥了一眼,轻轻嗔了一声:“讨厌。”右手打在我胳膊上。我顺带着抓住了她的这只手,哈哈大笑。空气似乎胶住了,软绵绵的要将人融化掉。
这是一段惬意的午后时光,在我往后的岁月里经常回想起,充满甜蜜的苦涩。手机响了,又是一串阿拉伯数字,我意识到不妙,迟迟不敢接。“怎么不接?”叶浅翠问。我摇摇头,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离我们最近的电话亭大约有一百多米,此时正有一个人掩头掩脸地离开。我的手机铃声也同时停了。
叶浅翠站起身来,往我视线方向张望,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我坐回椅子上,可是气氛已经变了,刚才凝胶状的空气开始流动。甜蜜是世界上最娇弱的东西,经不起半点折腾。我想起了段瑜,想起了段瑜的父母,飘在半空的心落回了原处。
叶浅翠也意识到了,说要回宿舍,我尽管内心依依不舍,但还是送她回宿舍。一路上都没有将段瑜以及段瑜父母想见她的事情告诉她,那是我私心在作祟,怕破坏眼前难能可贵的和谐与宁静。我在害怕什么呢?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呢?我的心从来没有这般地不踏实过,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我疑神疑鬼。
叶浅翠的手是如此的柔软,我只想紧紧地握住,一辈子不松开。
送走叶浅翠,我回到向日葵办公室,太阳已西斜了,办公室里光线暗淡,十分冷清。余晖斜照着秀拔的向日葵,半秆灿烂半秆阴森。我抽着烟,呆呆地看着阳光一点点在顺着向日葵的秆子逃逸,而阴森顺着秆子往上爬。最后,整秆向日葵完全地落在阴影的掌控下,圆圆的脸盘茫然地垂着,如同我此刻的心境。 屋外的光线变成了深灰色,向日葵秆影寂寞,透出几分萧疏。办公室里黑黢黢,只有烟头一明一暗。我默坐了良久,然后拧亮台灯,抽出一张白纸平铺在桌上,将叶浅翠诡异遭遇的相关事情一一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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