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也许令爱会比较清楚。”
徐宏一愣,说:“你说谁?”
“徐幽红。”
徐宏脸色陡然惨白,身子微微晃动了几下,顷刻,他恢复了镇定,勉强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呢?小陆,你真会开玩笑。我还有个重要会议,有空再聊。”他急匆匆走了,转弯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慢腾腾地回到叶浅翠的病房,在床边坐下,正准备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轻轻颤抖一下,我过于惊喜,一下子呆住了。那张白玉兰一般脸庞上,睫毛微颤,眼珠转动,然后叶浅翠睁开了眼睛。
“翠翠,你醒了,翠翠,你醒了。”我握住她的手,高兴得眼泪打转。
她静静地看着我:“你是谁?”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倒了下来。“我……”我怔怔地说,“我是陆林。”
她微微蹙眉,说:“陆林是谁?”她试图抽回她的手。
我的心也凉了,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翠翠,你不认得我了吗?”
她微微思忖了一下,然后带着歉意说:“对不起。”
我喃喃地回了一句:“没有……”
话没有说完,身后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叫声,叶珍扑了过来,抱住叶浅翠:“翠翠,我的翠翠,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叶浅翠在母亲的怀里虚弱地微笑着。这里的亲昵容不下外人,而我是外人。我怔怔地转身离开病房,怔怔地走到院外,太阳照得我一阵眩晕。
她失忆了,从此不认得我了。
大结局
我一直抱着侥幸,希望叶浅翠能在不久之后记起我。我天天去探望她,她待我礼貌而生疏。我试着将我们的事情说给她听,她的神情很淡然,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十天后她痊愈出院,始终没有记起我是谁。不知道为何,我没有太多的难过,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多了,我终于能够做到心有惊雷而面若平湖。
这十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徐宏正式辞去医学院院长一职,并主动承担了活鼠杀人事件所有的责任,他的职业生涯到此也就完结了。我想起他办公室里整个墙壁的奖章,心里十分感叹。徐幽红错了,他毕竟是她的父亲,毕竟是爱她的。
段瑜的案件押后重审,要重新调查取证。
姜培的父亲受到了党内处分,提前从一线岗位退休,他所犯的杀人案因为追诉期已过,不再追究了。好几次我与姜培路上碰到,他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想跟他说些啥,但最终我们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我有些倦怠,成天无精打采的,为此导师骂了我几次。我以前最怕他骂我,现在最喜欢他骂我,一声一声刺进肉里,戳着骨头,那种痛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行尸走肉。
我每天都做梦,梦的内容离奇而古怪。这段时间的经历不断地在梦境里重现,徐幽红、叶浅翠、张盈、魏烈、姜培、白老鼠……次第登场,在我梦里大唱群英会,咿咿呀呀吵成一团。有天,我浑身战栗醒来,汗水湿了一身。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我将那本黑皮笔记本找出来,准备还给徐幽红,否则没有机会了。他们一家人都要返回美国了,包括失忆的叶浅翠。徐宏已经先行一步,前天就走了。临走之前,他特意去见导师,说是有意推荐我去国外继续深造,让导师问我意下如何。我确实一直有出国继续读书的打算,如果有徐宏的推荐可以事半功倍,但是我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太清楚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仲秋了。叶浅翠出院后,一直住在徐宏家里,那房子并不在校内,我再也没有去看过叶浅翠。我想她也不在乎我是否去看她。我从导师那里问来徐宏住宅的地址,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带着黑皮笔记本来到徐宏家。
他的房子处在闹市的清静地段,是幢小别墅,精致的欧式风格。有个百来平方米的花园,一排排浅黄色的小雏菊在风中摇头晃脑。白色的休闲椅空无一人,斑斑点点的阳光写出一串串的寂寥。
我站在雕花铁门前,几度举手按门铃,又几度放弃。萧瑟的秋阳将我的身影先送进了院内。终于按了门铃,来替我开门的是徐幽红。她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说:“来看翠翠吧?跟我来吧。”今天她的口气里没有一如常态的骄傲。
“不,我是来找你的。”
她惊讶,眉毛一挑:“找我?”
我点头,指了指院子里的休闲椅,说:“我们坐下谈吧。”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奇怪神色,迟疑了半刻,终于点了点头。
我俩隔了些距离坐下。我把黑皮笔记本递给她,她默然地接过,不动声色。我搓着双手说:“以前看过一则故事,说西藏密宗有一个高僧,集中全部意念去幻想一个不存在的人,历时三个月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人出现在他面前。而旁人看到那位高僧,也会发现有一个黑影子始终跟随着他。当时我一笑了之,认为这是绝无可能的,一个人的意念怎么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到了今天,我意识到当初自己的幼稚,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妄下结论。”徐幽红眼波一转,瞥了我一眼,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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