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她说,“有什么用呢?无论发生过什么,现在都结束了。”
“但是——”
光线开始在他们的头顶上聚集着。罗西发疯般地想到,如果比尔用胳膊搂住她,带她在房间里面跳舞,那束明亮的光束会跟着他们旋转。
“不要理睬它,”她说,“什么都别在意,让它去好了。”
“但是诺曼在哪里,罗西?”
“死了。”她说,然后带着一种可笑的表情烦恼不安地说:“我的毛衣和你为我租来的夹克衫也没有了。毛衣不算太贵,至于夹克衫,我很抱歉。”
“咳,”他满不在乎地说,“别为那点儿小事发愁。”
头顶的旋转光束缩小到了火柴般的一点光亮,然后又缩小成针尖大,最后消失不见了,只在她的视觉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光亮。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壁柜。那幅画仍然挂在她第一次挂它的地方,只是又有了一些变化。现在画面上只能看见一道惨淡的月光照射着山顶和山下的神庙废墟。对于罗西来说,静谧的画面上由于缺少人类的气息,使它看上去更像一幅古典派作品。
“耶稣,”比尔按摩着肿疼的喉咙说道,“发生了什么事,罗西?我真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没过多久;因为,诺曼开枪打伤的那个房客仍然在大声喊叫着。
“我应该去看看我能帮他做些什么,”比尔说着,努力站了起来,“你打电话叫一辆救护车好吗?还有,通知一下警察。”
“好的,我想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但是我会打的。”
他向门口走去,又怀疑地回头看了看,仍在按摩着自己的喉咙。“你怎么对警察解释这一切,罗西?”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笑了。“不知道……不过我会想出办法来的。快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吧。”
“我爱你,罗西。这是我现在惟一还能够确信不疑的一件事情。”
他没有等她回答就离开了。她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两步,又停下来,她能看见楼下模糊的光亮,看上去像一支蜡烛。有人在说:“嗨!他被打中了吗?”比尔喃喃的回答声被受伤者的咆哮淹没了。他的确受伤了,但是可能并不严重。如果伤得很重,他不可能发出这般震耳欲聋的吼声。
是不是太刻薄了,她对自己说道,拿起了新电话机的话筒,拨通了911。无论它是真是假,罗西已经开始以新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只要我记住那棵大树,一切都没有关系。”她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在说什么。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有人接了。“喂,这里是911,这个电话已被录音。”
“是的,我相信。我名叫罗西·麦克兰登,我的住址是春藤大街897号,我住在H层。我楼上的一位邻居需要一辆救护车。”
“夫人,请你告诉我有关他的——”
她十分肯定自己能够告诉有关他的情况,但是她又想起了别的事情,一件她原先不理解而现在已经理解了的事情。一件此刻必须立即做的事情。她放下电话,用手指从牛仔裤的表袋中夹出了那只小巧玲珑的陶瓷瓶,这样小东西有时很方便,但也令人十分恼火,她是对于像她这样惯用左手者的明显歧视。它是由惯用右手的人制造的,也为他们所使用,这是一个普遍的规律,处处存在着类似的不方便。不过这没什么,如果你是个左撇子,你就能够学会适应这一切,就是这么回事。罗西想,没有什么问题,我能做到。正如鲍伯.迪兰的歌里所唱的那样:哦,是的,这很容易做到。
她拿出了杜卡丝交给她的小陶瓷瓶,目不转睛地看了两三秒钟,她抬起头来,听见门外有声响。在走廊的另一头,又有什么人加人了他们。被枪击的那个人正在喘着粗气对他们说话,其中还夹杂着哭声,罗西听见远处有救护车的警笛声正在朝这个方向开来。
她走进小厨房,打开小小的冰箱,里面还有三四片大红肠,一夸脱牛奶,两纸盒清香味的酸奶,一品脱果汁,三瓶百事可乐。她取出一瓶百事,扭开瓶盖,放在柜台上,又迅速地回头看了一眼,期望看见比尔出现在门廊里。你在干什么?他会问。你在那里调制什么混合饮料?门廊上空空如也。她能听见走廊另一端他那冷静而又体谅人的说话声音。她已经开始喜欢这种声音了。
她用指甲从小陶瓷瓶口上抠开了软木塞瓶盖,举起陶瓷瓶,在鼻子底下左右摇晃着,像是在闻香水的气味,但是她知道这是苦涩的金属气味。但又非常古怪地令人着迷。瓶子里装着几滴公牛神庙后面的溪水。
杜卡丝:就给他一滴。回去以后再给。
是的,就一滴。多了会带来危险。不过一滴也许已经足够了。所有的问题和所有那些记忆——月光,诺曼痛苦而吓人的尖叫声,不让他看见面孔的女人——这些全部都会消失。她对于那些记忆会使他精神失常的恐惧和担心也会随之而消失。他们那种正在萌芽的关系也有可能会冰消雪融。这些还有可能会转变为一种似是而非的担心——人类的心智比起人们所想象的要坚强得多,适应性也强得多,如果和诺曼一起的十四年什么也没有教会她,难道这会是一次机会吗?如果事情向另外一个方向发展怎么办?哪一个更加危险:是记忆,还是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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