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唐大理今日心情不好。”左朗顿了下,返回上座,先差人给唐玄伊勘了茶,随后说道:“说正事。唐大理前日救了小女,本该登门以饭局答谢,但实在有要事,所以不得已先将大理找来。”
简天铭饮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回,像是旁观者一样听着。
这气氛稍微有些异常。
加之昨夜之事,一切都有些玄妙,看来此行并非三司寒暄这么简单。
唐玄伊也不着急了,无声吐了口气,重新端坐于席前,顺手接过仆役送来的茶水,问道:“御史台刑部清早急召,该不是仅为品茶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左朗转头看向简天铭,交换了下视线。
简天铭意会,沉默了良久,对唐玄伊说:“唐大理,经过刑部与御史台商议,大理寺手上地窖命案死者涉及官员,所以将由三司一同审理,已经向陛下提交文书了。”
唐玄伊来前已经考虑到这点,点了下头,道:“理应。”
左朗神情稍缓,凝声而道:“那么,就请大理寺尽快将那两名重犯押送刑部大牢,择日开审。”
唐玄伊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关于这点……昨夜,两名嫌犯相继自缢了。”
简天铭继续饮茶不语,左朗则微微皱眉。
唐玄伊悄然望了眼两位大员的神情,虽然皆是有些惊讶,但他的眼睛还是看得出,这种惊讶,是真是假。
他不动声色垂下眼帘,似乎有什么了然于胸。
“唐大理,恕老夫直言,大理寺的牢头真的监管不力,唐大理回去必要严肃处置。”他微抬下颌,顿了一下,接道,“不过,既然嫌犯已死,也算是畏罪自尽,如此倒也省下一道麻烦,反正道林是始作俑者,现在不死,早晚也要处以极刑。大概道林知道时日无多,所以给自己留了个全尸。总而言之,事已至此,三司便做封卷处理吧。”
封卷。
在左朗说这番话的时候,唐玄伊始终保持沉默,他拿住茶杯端在手中,望着茶杯里徐徐飘动摇晃的茶叶,轻声说道:“大理寺昨日刚刚审完,御史台真是消息灵通,竟这么快,便知道地窖案的真凶了。”
他抿着唇,抬眸时,眼底隐隐流动着一股暗潮。
左朗正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仿佛望入一潭深渊。那是一种带着刺刃的视线,平静之下,欲要剖入他的心脏。
左朗唇角若有似无地一动,神情又骤冷,道:“唐大理是在怀疑什么吗?”
片刻时间中,整个正堂像是缭绕着迷雾氤氲,那是一种无声的对峙,静静渗透在每一个角落。
沉默已久的简天铭轻轻将茶杯放在案上,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秘密,大半夜一个嫌犯绑着御史台千金满大街乱跑,任谁都看得出这是凶手,唐大理就别再这个地方较真儿了。”
唐玄伊长睫垂下,也缓缓将茶杯放回案几。
第35章 蔽日
“也对。”唐玄伊无声笑了一下,“是唐某多心了,还望左大夫不要放在心上。既然是三司接手的案件,御史台与刑部两司都决定要封卷了,大理寺也不会无理取闹。圣旨即到,某不会抗旨不尊。大理寺会尽快将本案相关卷宗交往御史台进行封存。”
左朗神情稍缓,颔首,“方才是左某没讲清楚,还望唐大理海涵。三司共审,自是达成一致最好。”
唐玄伊掸掸紫袍,起身,“既然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那么,唐某便不多留了。告辞。”见左朗上前半步,唐玄伊浅笑,“留步。”
左朗闻言站定,目送唐玄伊。
唐玄伊转身往外走,神情渐渐归位了一种极端的冷漠。
待到前院,唐玄伊却又突然被简天铭的唤声拦住。
“唐卿,且慢!”
唐玄伊止住步,回身看向风尘仆仆赶来的简天铭。
“简尚书还有何教诲?”
简天铭眉心一皱,舒了口气,道:“何必如此生疏,这也是公事公……”
话没说完,唐玄伊直接以最平静的方式打断。
“玄风观的案子,与你有关吗?”
简天铭眸子一闪。
半晌,他凝声说:“唐卿为何如此说?当然没有!”
唐玄伊含笑,不语,只在回身时说了一句:“那便最好。”
望着唐玄伊孤冷的背影,简天铭终是忍不住在后面唤道:“唐大理!”
唐玄伊站定,却没有回头。
简天铭上前两步说道:“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一种修行,无为也是一种境界。不是吗?”
唐玄伊站住好一会儿,静静侧过脸。
“简尚书,究竟有什么,让你害怕至此呢?”
简天铭眸子微动。
微风徐徐吹过两人衣袂。
“唐大理,有时候真相并不堪探究,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肤浅的理由就可以敷衍的人,但终归有些人碰得,有些人碰不得。官场有官场的法则,法典的殉道者比比皆是,何必以卵击石!”
唐玄伊笑了一下,转头继续前行,这一次,却没再留步。
简天铭望着那孤傲的背影,表情渐渐冷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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