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德生惊讶于眼前这女子竟然能将他的症状说的一个不落,沉默良久,点点头,“如你,所言……我已经,病入膏肓。”
“阿郎!”张傲焦急而又绝望地唤了一声,却被戴德生打断。
“然,此番我深夜唤几位前来,并非是想让这位娘子医我这匪夷之病,而是想要托几位,救一个人。”
“何人?”唐玄伊问道。
戴德生忍下剧痛,拽着张傲的手缓缓从榻上坐起,望着唐玄伊,一字一句:“救……俞县县令,我的父亲,戴鹏正。”
“叮”的一下,似乎有什么,严丝合缝的东西,被这一句话敲开了。
“你的父亲,需要我们救吗?”唐玄伊问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戴德生看了眼张傲,张傲得令离开房间去外面把守。
而后戴德生才对唐玄伊道:“其实,客不用我说,应该也已经感觉到了。这座县城不正常,每一个人都不正常。”他有些焦急地上前,以枯瘦的手抓住了唐玄伊的衣袖,“我怀疑,我父亲为了医我恶疾,在帮助杜一溪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但我父本不是这样的人……”戴德生面露痛苦,“我父亲曾是洛阳的官员,蒙冤被贬至此……他过去一向刚正不阿,他是被威胁的。”顿顿,又道,“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被‘关进来’的,这是一个有进无出的地方,是地狱。”
威胁、治病、蒙冤、关进来、有进无出……
唐玄伊眉心拢动一下,“这一切,与杜一溪给你的药有关吗?”
戴德生愣了愣,垂眸思忖,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每次吃下拿药,我都会变得很奇怪,就像着了魔一样,身子真的不疼了……好像真的治好了一样。但……我自己的身子,我比谁都清楚,我根本没被治好,而且情况愈发糟糕。”戴德生坚定地抬起头看向唐玄伊,“我早已翻遍医书,根本不相信有药能让我痊愈。我不相信杜一溪的药,也正如我不相信杜一溪一样。”
“那你为什么相信我们?”唐玄伊凑近两步,弯身与戴德生平视。
那双深眸突然划过一丝锐利的光晕,一闪而过的逼人气势令戴德生浑身蓦地一震。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凛冽寒意,如一只手一样已经攥住了他的喉咙。
第66章 怪味
让人感觉但凡有半句谎言,都会在下一刻被这双眸子冻结。
戴德生咬牙,铮铮回望唐玄伊,微微泛蓝的眼底,尽是执着与坚定。
“因为我感觉得到,你们与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与其就这样沉沦,何不冒死一赌。”
两人四目相对,似乎都在判断着彼此眼中的真实一面。
只是,戴德生终归还是无法看透眼前的人,首先垂下了眼帘。
唐玄伊半晌才直起身,凝思着戴德生口中的事。
真与假,错与对,生与死,战与避,都在一念之间。
但凡他应了戴德生,便是间接对杜一溪与戴鹏正宣战,宣战必是会露出敌对端倪。然此时还并不能确定戴德生话中是否有假,若是局,可能会顿时成为众矢之的,不仅意味着暗查到此结束,还意味着矛盾就此激化,三人对付全县之人,恐不明智。
唐玄伊尚未回答,张傲却已匆匆赶回。
“换班时辰快到了,几位客必须要返回了。”
戴德生启唇还想再说什么,但因时间不够了,只得抿唇作罢。
不过这次,唐玄伊却先开了口,道:“郎君的话事关重大,还请容我三思。”
终归是有性命之险,戴德生本以为唐玄伊会拒绝,未料还有缓转的余地。遂重重点头,“德生静待佳音。”
言罢,张傲已经准备给几位引路离开,一转头,沈念七不见了。结果发现她不知何时蹲在了地上,只手捡起那被戴德生推开落地的药瓶,其上还有一些黏腻剔透的药水正徐徐往外落着,借着火光,散发出了奇异的流光。
她晃了晃瓶子,起身对戴德生说:“这个,我可以带走吗?”
戴德生望着那瓶子,露出一抹厌恶,“当然……”他一字一句说着,望着那药瓶的眸底却多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干脆转过视线,再也没看过那药一眼。
“几位客,快走吧。”张傲又催促道。
唐玄伊点头,与念七君平返回了。
人刚一走,戴德生就支撑不住倒回榻上,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待稍微好转一些,他侧过头看向地上,见到了一只笛子。
他困惑了一下,想起是方才那叫阿七的女子掉落,于是颤着手,一点点伸过去,艰难地将笛子捡起,握在手里。
“一定……一定要……离开……”他勉强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一阵剧痛袭来,身子一松,便痛的不省人事了。
……
另一面,唐玄伊原路返回,幸在衙役换人前刚刚好回到了房间。
离开前,张傲似乎还有些什么话想要对一行人说,但因时间紧迫,最终未能达成所愿,带着一些未能告知的事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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